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外面是一片開闊地,敵炮遠遠近近密密麻麻地爆響著,彈片貼著身子發出各種各樣的怪嘯,開始,他確實有點後怕了,真想扭頭往回跑。另外一股力量又強制他不許回頭:要害怕就別出來,出來了就不能當孬種,現在,全營全連幾百對眼睛可都看著你呢,如果同志們說王邦賢是膽小鬼那多丟人現眼!於是,他迎著劈空而下的彈雨,不顧一切往前跑,從一個彈坑跳躍到另一個彈坑,連著接好了三處斷線。

  說也神了,就像他身上揣個護身符似的,流星般迸射的彈片把他被風撩起的軍衣打了好幾個洞,就是未傷著他的身子。接第三個斷線時,一塊二寸來長的彈片撲地紮進中指與食指之間的泥土裡,著實把他嚇了一大跳。他咬咬牙,縱身躍出,繼續前進。

  又是幾發近彈爆炸,腳下的大地震盪得劇烈跳動,衝擊波強大得像有一堵看不見的厚牆橫拍過來,他狠狠跌了個跟鬥,倒下去還翻了幾個滾,掉下一截不算太深的河床,他就勢下水,遊到河對岸,細細察看,又接好了三處斷線。

  電話終於恢復通話。一連接到營部的命令,中斷了二十分鐘的射擊再度開始。

  敵炮剛剛被壓制下去,大個子的身影便冒了出來,向自己的陣地快跑歸隊。

  郝金亮一陣興奮,大聲道:「去個人,問問那個大個子叫啥名,告訴一連給他評功!」

  * * *

  不怕死故事之三

  目標區域——料羅灣。

  這時,炮的仰角是45度,裝填手何新典必須把右腿跪在地上,哈著腰,才能把藥包推進炮膛。何新典用一種彆扭使不上勁兒的姿勢連裝一百四十餘發。儘管他壯得像牛,也經不住持久而緊張的消耗,背、腰、臂酸痛脹麻,頭暈,心跳得曆害,全身的能量好像馬上就要枯竭。

  同樣一口氣沒喘的火炮也漸漸不頂勁兒了。由於連續發射,炮膛炮閂產生高熱,帶來相互矛盾的兩個問題。第一,菌形杆已被燒得通紅,藥包一裝進膛,只要一關炮閂,眨眼的功夫火炮便會自動發射。在這種情況下,裝填手必須沉著關好炮門,迅速離開炮尾才不會出危險。第二,炮閂因高溫已膨脹,一次比一次難關,何新典起先只用一隻手,後來兩隻手全用上,也還得下死勁推,不然炮閂就到不了安全定位。這又增大了迅速離開炮尾的難度。

  何新典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裝填手了,他沉著而敏捷地操作著,只要藥包一到手,他就「哧溜」 一下把它推進膛,然後兩手把正炮閂,再用胸部頂牢,拼全力「哐」一聲把炮閂推到安全定位,然後猛一側身,跳到安全地帶。

  他轉身又接過一個藥包,順勢填進炮膛。也可能因為炮閂更熱更脹,也可能是他的氣力不足,他滿心想使出全部力量,麻利地將炮門推到安全定位的,誰知這次竟力不從心,沒有關嚴。

  糟!一直擔心的險情終於出現了。很明顯,如果重關一次炮閂,火炮很可能在一刹那間自行發火,人一定來不及離開炮尾,而被火炮座傷甚至會犧牲。相反,假如丟下炮閂不管,個人可能躲了危險,但藥包在高溫狀態下也可能會自行發火,輕者,炮閂將被打壞,重者,炮彈因無足夠的動力而卡在炮管中爆炸……無論哪種情況,戰鬥將無法繼續。

  根本就沒有思考的餘地,何新典必須於刹那間斬釘截鐵地決定:是趕快離開炮尾還是重新關一次炮閂。

  何新典已經決定了。他上前一步,兩手去扳炮閂的把柄。

  班長喊了聲「危險!」

  他說了句「能行」,將炮閂重新拉開,鉚足了勁猛扣上去……

  炮閂剛到安全定位,便聽「轟隆」一聲響,火炮果真自行發射了!緊接著炮尾猛地後座,何新典閃電般扭身,炮尾還是沉重有力地打在他的左肩頭,一下子把他掀起老高,平空翻了一個斛鬥,頭朝下栽到三米外的彈藥庫門口。他只覺腦袋嗡的一聲,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醫院裡,他緩緩睜開眼。班裡同志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面前晃動,聽見班長和誰在小聲嘀咕:真玄,往下兩寸,撞在心臟部位,可能有生命危險。

  他吃力地抬起右手,指指左肩,聲音微弱地說:這兒,離心還遠哩……

  * * *

  不怕死故事之四

  夜戰。敵人一發空爆彈在火炮的右上方爆炸。聲如響雷,光如閃電。

  「打著你沒?」二炮手漢德玉問運彈手小董。

  「沒。你咋樣?」

  「很好。」漢德玉剛說完,突然感到左小腿一陣發麻,伸手往下一摸,一手粘乎乎濕糊糊的,他知道自己掛花了。

  戰鬥正是較勁的時刻,火炮不間歇地發射著。他一聲不吭,從座位底下摸出一個軍用水壺來,迅速用水壺上的帆布帶,在左膝下面緊緊地繞了幾圈止血。可以感覺到,溫熱的血仍不住地往下流,襪子、鞋子都濕透了。他不理睬,聚精會神盯住儀器,堅持操作。

  又是一發空炸。漢德玉猛然感到左胸被什麼咬了一口,火辣辣地難過。伸手往左肋下一摸,一陣劇痛。他知道自己二次負傷了。

  這次的傷口肯定較大,因為血一下子就淌到了褲腰上,待一會兒,褲襠都濕透了。他仍不吭聲,一隻手按住傷口,一隻手操縱著方向轉輪。但是,他已明顯感到了工作進行很困難,渾身發熱,腦袋一陣陣暈眩,耳朵裡嗡嗡直響,眼也花了,連儀器上塗有熒光粉的字也看不大清楚了。

  炮長看出他的不對勁兒來,知道他負傷了,命令他「快下去包紮」,叫運彈手小董接替他的工作。

  下了炮位,漢德玉兩處傷疼得無法站立,他就憑藉炮口的火光,掙扎著向前爬。那條受傷的左腿幾乎麻木得不能動了,右手還得緊按住左肋下的傷口,他只能用左手和右腿支撐住全身的重量,慢慢爬。炮位離避彈室並不太遠,對他來說卻是一段相當漫長的路。

  他在避彈室抓了兩個急救包,摸黑給自己胡亂包紮一下,只覺腦袋昏昏沉沉,漸漸人事不省。突然被一個巨大的聲響震醒,只聽見外面有人大聲呼喚:「快,趕快運彈藥。」他想,大概人手少了,炮彈供不上了,怎麼的也不能讓大炮斷頓呀。於是,他又開始一步一步向炮位那邊爬。地上,留下他來時的一溜血跡和回去的一溜血跡。

  到了炮位,他掙扎著站起,推搡小董,「你出來,趕快運彈去。」

  炮長說:「小漢,你傷的不輕,快下去。」

  他不說話。回答是目不轉睛注視著儀器,緊張地修正著射擊方向,開始在瞄準座上操作了。

  戰鬥一結束,漢德玉便昏倒在自己的戰位上。

  醫生一邊給他緊急輸血一邊嗔怪說:這個傷號失血太多了,為啥不早點送來?再晚來一會兒,你們連又要多一名烈士。

  * * *

  不怕死故事之五

  一發炮彈堵著發令所的門爆炸,報話員當場犧牲。電話兵王啟祿被衝擊波掀翻在地,頓覺右腿和臀部受到沉重打擊。抬頭看,右半身被硝煙沖得發黑,右大腿兩處傷,大的傷口有二寸深,三寸長,血嘩嘩流。側背、頸脖、額頭也流血,他知道那兒處也有傷。

  塹壕裡又落進一發炮彈,他看見十四五步開外,煙塵中指導員晃了兩晃倒下去。

  他吃力地動彈有腿,扶著倒塌的土壁,半彎腰,向指導員那邊移動。

  「指導員!指——導——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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