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
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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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臺灣當局不仁不義的行徑相反,大陸一貫把臺灣同胞當作自己的親 人看待。為保護臺灣漁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方便臺灣漁民避風和進行海上 生產,有關方面在沿海設立了專供臺灣船舶直航停靠的停泊點。僅福建省 就設有停泊點29個,每年接待大量臺灣漁船、漁民。1993年的統計顯示, 福建省共接待臺灣漁船8528艘次,漁民35279人次。 …… 臺灣軍警對大陸漁民開槍、開炮,任意抓扣、檢查、毆打,根本原因 是臺灣當局至今沒有放棄對大陸的敵對立場,把在海上作業的大陸沿海漁 民視為「敵人」對待。 …… 走在歷史的陳跡之上,我常常陷入難以自拔的困惑不解:眼前,這一派形實不符的和平已屬來之不易,然而,漫長的戰爭真的永遠地劃上句號了嗎? 胡裡山炮台,那尊清政府於1891年花費12萬兩白銀從德國克虜伯兵工廠購得、全重達59噸的世界炮王,張著280毫米黑洞洞的大嘴仰望湛藍的天空。藍天間,一對美麗的白鷗正在海峽飛翔。 我隱約意識到,介於和也非和、打亦非打之間的金廈海域,是現代史留給我們的難題,一道像身旁的巨炮一般沉重、像狹窄的海峽一般難渡、康德二律背反式的命題,當你回答「是」的時候它是「非」,當你回答「no」的時候它又是「yes」。何時才能解析這道難題,全體中國人的智慧都在經受時空的考驗。 * * * 何厝,一座「8.23」中被炸成瓦礫廢墟、現在正向著小康迅跑的小鄉鎮。 在街巷上倘佯,我的目光驀然間被一棟千瘡百孔破壁殘垣的二層小樓所吸引,三十六年前的炮彈雖沒有把它徹底摧毀,但也把它打得傷筋動骨腿斷臂折,看得出,它是靠主人草率的修補才得以勉強支持苟延殘喘。在舊日的戰場上,此類「古跡」已絕少再見,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與其說對它的容貌產生了興趣,毋寧說對它所處的環境發生了好奇。它被一群美麗簇新的房舍包圍著,像一個孤獨醜陋的叫化子。 我冒昧敲門打擾主人。 東拉西扯地胡侃一陣。我說:您這幢房子確實挺樸素挺有時代特點挺不容易的,大概很快就要蓋新房子吧? 主人是位瘦骨嶙峋七十掛零的長者,他一邊滿足地吸煙一邊揉搓著腳丫子說:蓋新房?很想喲,但不蓋!共產黨國民黨的事情,沒一定,說打還要打的…… 我明白了,這是一位對金廈海域前景持悲觀消極態度的老人,三十多年,他大概一直生活在對世界還會再毀滅一次的預卜之中。看來,這棟飽經磨難的樓房在它的主人離去之前,命裡註定是沒有舊貌換新顏的盼頭了。 我又十分令人討嫌地去敲斜對面另一戶的門。這是一棟建造不久氣派很大的二層新樓,三十多歲的一對小夫妻臉上洋溢著新房照耀的喜氣。 依然天南海北亂侃,然後我說:哇,你們家好漂亮呀,不過,你們把房子搞得這麼靚,不怕猴年馬月那邊又把炮彈丟過來? 男的顯然不大願聽這不吉利的話語,斂住笑臉說:管他娘!有錢不花,是個傻瓜。 女的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好像精神病科醫生在研究她的一位病人,丟過冷冷的一句:喂,北京佬,人總要死的吧,難道你就不討老婆生孩子啦? 多麼深刻的哲理!我哈哈哈哈,用一陣乾澀的笑掩飾自己的尷尬。 我明白了,這是一對對金廈海域的前途頗有信心的年輕夫婦。雖然他們的「信心」讓人感到有一種人皆為之我亦為之、只管今朝勿論明朝的味道,根基肯定不如他們新房的地基打得堅牢。 沿海邊走,我發現了一處保存相當完好的火炮工事遺址,三個成「品」字形的加蓋火炮掩體間距150-200米,塹壕將它們勾聯在一起,「品」字形後面不遠處,還有花崗岩壘砌的發令所、彈藥庫。一眼可知,炮戰期間,這裡曾部署過一個炮兵連。 走出掩體,出口處站著一位二十左右的青年人,油亮的分頭、整潔的時裝、白色旅遊鞋,兩手叉腰。 「喂,你在幹嘛?」他問。 「不幹嘛,參觀。」我說。 「你對這裡感興趣?」 「當然。」 「你覺得這地方很有價值?」 「非常有價值!」 「為什麼?」 「因為這裡有歷史,或者說,曾構成了中國現代史的一部分。」 小青年顯出高興的神色,我們愉快地聊起來。 炮陣地遺址在他家責任田範圍內,老人們都覺多餘累贅白占了許多面積,原想拆掉平了,小青年堅決不同意。按照他的宏偉設想,貸也好借也好,投入一筆資金,在前邊架設幾具觀察金門的望遠鏡,掩體裡掛上炮戰的照片擺上炮戰的實物,開闢為一處專門介紹「8.23」炮戰的旅遊點,其經濟效益無論如何也會比種糧種菜高。 這是我所遇到的準備把「8.23」變換成錢的唯一一例。我自然大大恭維他的想法好,讚揚他的經濟腦瓜和高瞻遠矚。但是我說:「你不覺得說不定哪一天這些工事還會重新派上用場?」 小青年甩一下他那漂亮的分頭:「這裡會不會再打仗我不知道,我想誰也不是神仙,都難預知將來,但是我敢肯定,目前這個樣子不會拖太久,那一邊和我們這一邊從古代就是一家子,早晚還要一家子的,你信嘛?」 「信」,「信」,我拍著小青年略顯單薄的肩膀,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 繞過一片凹凸零亂的礁岩,我在一片沙灘的角落裡終於見到了一位原本與這海峽的故事緊密相關的人:一位著紅背心、綠軍褲,黝黑皮膚厚實胸脯的解放軍炮兵裝填手。這位士兵看上去有些孤獨,正緊繃著面部表情、拼力托舉一發與實彈相仿的水泥教練彈。我在遠處默默地為他記數,從1至132。見我近前,他氣喘吁吁靦腆一笑,停止了動作,不甚滿意地搖搖頭——雖然這個數字比他自己的最好成績多了四個,但離團隊記錄157仍有較大距離。兩個月後,他將在團的比武大會上與一群炮手經歷一番角逐。 我抱過那顆20來斤重的教練彈,奮力舉過頭頂。往復支撐了五下,全部體能似已告罄,不得不將那笨重之物趕快丟棄。 愉快的笑聲倏然抹平了我們之間的溝坎。132,已經相當棒了,何必再練得如此辛苦?我說。 他說他相信自己能打破團紀錄,然後再向師和軍的紀錄衝擊。 那樣有什麼獎勵嗎?立功?提幹?轉志願兵? 他的回答讓我頓覺自己可笑。他說他不知道。「我們都這麼練,」他說,「為什麼?還不是為了那邊——」他一指蒼翠墨綠的彼岸。 那邊!只有在炮兵的身邊,你才能感到那彼岸聯接著一道潛在、漫長、無聲的命令。 「如果需要,我們會比36年前幹得更漂亮!你說是不是?」 基於我對軍隊的瞭解,我根本不需要再說什麼了。我只是糾正了一個最初的想法:這位士兵一點兒也不孤獨。 何厝在視線中就要消失,我立足四望,忽然間覺得,何厝人,擴而大之廈門人中國人,對於戰爭與和平、統一與分裂的全部理解和答案,都溶解在那一片鱗次櫛比的房舍、那一片青蔥掩映的「遺址」之中了。這裡有灰色的悲觀,但你並不能把它簡單地歸納為杞人憂天;這裡有明亮的喜悅,樂觀中又摻和著些許的宿命與茫然;這裡還有太陽一樣不滅的希望,使我們的信念像永遠永遠的朝霞。 我很感謝那個梳著漂亮分頭的小青年和那位身手不凡的炮兵戰士,是他們,使我混沌陰鬱的心胸拂入一縷清風,豁然洞開。 我走近大海,沒有漁舟唱晚,沒有蓑翁垂釣,「8.23」的喧嘩隨風淡去之後,海峽就是這般默默無語,鋪陳著一片沉寂。唯有那一對純潔的白鷗,像美麗的夢幻,在海面生動地跳躍、閃爍 。 向大海討生活的有一個平安抓魚的夢; 渴望發財的有一個不再偷偷摸摸的夢; 白髮老翁有一個喬遷新居的夢; 喬遷新居的有一個睡得安穩的夢; 金門少女有一個朝發夕返的夢; 英俊少年有一個讓「古跡」變錢的夢; 年輕炮兵有一個守土有責的夢; 我也有夢:從「8.23」走來的歷史,不再回到它的出發點,循著大潮湧動般必然性的軌跡,走出這片會把人活活憋出毛病的靜寂。 那滿天可愛的精靈們,歌唱著,飛舞著,在此岸與彼岸間翱翔、徘徊;被海峽分隔著的綠色國土披著暮靄的金暉,在向它們凝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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