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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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0月25日,夜暗星稀,風急浪高。三個團九千將士依次登船。隔著夜幕,看不到他們鐵青的臉和剛猛的神情,但可以感知到他們炯炯的眼睛在發光。 他們此行是欲重演一部歷史。沿著鄭成功進軍的路線,建立同樣不朽的業績。第一幕廈門已經落幃。金門是第二幕。最後一幕是臺灣。動員口號很令人振奮鼓舞:打好解放全中國的最後兩仗! 所有人都知道,「最後」將是一場硬仗,有人會回不來。但無人會想到,竟是所有人都回不來。 掛篷升帆,開船了! 正值深秋,風更大。 風蕭蕭兮易水寒。 船在浪峰波谷中顛簸,隊形散亂。但無一船轉舵回航,數千把雪亮的槍刺始終朝著那個逐漸從灰暗的月色中走出、輪廓初露的海島。 岸,像一座浮動的山,緩緩靠過來。突然間,天際綻開一片雷電,好似同時懸掛著十個灼目的太陽。敵人在打照明彈。 槍炮驟發,狂雹疾雨。一條船、又一條船起火、爆炸。 更多的船像流星飛矢,衝刺,靠上去! 船底與淺灘擁吻的刹那,人借著震顫和慣性已經躍下。噴吐火舌的槍口頂著對方的槍口作答。 金門古寧頭,七裡長灘,海天翻覆,地傾山斜。 攻方氣勢熾盛,三小時內,橫掃三分之一個金門。 守方方寸已亂,對著報話器叫喊作棄島登船的準備。 沒有比戰場更富戲劇性的舞臺了,不早不晚,雙方最吃緊較勁關頭,胡璉到了。說不上是英明預見,純系菩薩保佑:早已確定十二兵團與二十二兵團調防,一個尚未走,一個已來到。天不滅曹,奈之若何?守方驟添兩萬兵,瀕死回生,兇猛反撲。 攻勢受挫,這才想到了船。回頭望去,整個古寧頭都在燃燒,夜空如晝,血染蒼穹。敵方的坦克已乘虛而入,無人守護的平坦坦的海灘是它們的好戰場;重機槍、坦克炮狂笑著對一灘擱淺的帆船恣意下刀,木板在鋼板的衝撞碾軋下呻吟斷裂。大火,不是在燒船,而是在燒九千將士的命根子! 援兵就在對岸,四個主力團一萬二千人早已整裝待發,但是,沒有一條船。從山東到福建,千山萬水擋不住他們,千溝萬壑都闖過來了,但現在,他們只能狠狠捶打手中的武器擂自己的腦殼,像狼一樣兇惡地咒駡,隔岸觀火,望洋興嘆。 三天后,金門島上爆豆般的槍聲冷卻沉寂。偶爾,會傳來一兩聲零星的槍響,那是遍體鱗傷不肯投降的戰士仍在作困獸之鬥。硝煙淡去,一面青天白日旗探出頭來,示威性地招搖飄揚。 這一邊,千軍萬馬同聲慟哭。一片欲把天空打透的槍聲震盪寰宇,為與烈火一起化去的九千英靈送行志哀。 * * * 金門失利,全軍震撼。 三年間,雙方無日不打交手不下萬千次,雖不乏險仗、惡仗、吃虧仗、倒黴仗、血流成河屍骨成山的仗,但解放軍還從未有過團級以上建制單位被「國軍」全吃的記錄,而從來都是幾萬、十幾萬、幾十萬痛快乾脆有滋有味地大嚼對方。金門,一下子被一個不剩地全殲了三個團,怎不叫人瞠目結舌! 如同一場已經40:0一邊倒的足球賽,在終場前半分鐘內,負方乘亂起腳,僥倖中的,為一場全面的慘敗拾到一塊遮羞布,稍稍挽回了一點臉面。「古甯頭大捷」,臺灣整整吹噓了四十年,也難怪,這畢竟是他們的「三大戰役」。 於是,金、廈開始了漫長的對抗。「海上仙洲」將不可避免地再度成為「人間戰場」。 本來,葉飛和許多人都認為,1958年將是雪恥復仇年。毛澤東的炮彈卻把人的思維從狹隘的圈子提升到一個更加寬廣的境界,瞥見了一個更為高遠的目標。 四十年後,已界八十高齡的葉老將軍終釋耿耿,對我說:世上事物,有利有弊,壞事能變好事。我1949年未能打下金門,不可原諒。但留著金門看來也有用場,否則,1958年不就少了一台大戲唱嘛! 4 十五、十六世紀,是不安分的葡萄牙人在這個星球上橫衝直撞的時代。 1486年,狄亞士發現南非好望角。 1492年,哥倫布發現美洲新大陸。 1498年,達加馬航行抵達印度西岸。 然後,他們占錫蘭、打通暹羅、馬來半島。金頭髮、藍眼睛、高鼻樑的歐洲人終於繞過傳統的絲綢之路,在蔚藍色的大海之中,找到了一條通往東亞及中央帝國的捷徑。 1544年,一艘葡萄牙武裝商船駛過臺灣海峽,船員們首次眺望到那個面積三萬多平方公里的海島,驚羨地叫道:「福摩薩!」(Formosa!美麗島!) 福摩薩,這個讚美中還隱寓著一種「秀色可餐」意味的稱謂,至今仍保留在某些國家正式與非正式的官方文件之中。 臺灣——太平洋中的翡翠島從此成了世界史的一部分。 緊接著,步葡萄牙人後塵,西班牙的麥哲倫經過南美洲,佔據了呂宋島(菲律賓)。荷蘭人則征服了爪哇(印尼)。 歐洲的天地似乎太狹小,施展不開拳腳,葡、西、荷三強迢迢萬里跑到遠東,打拼爭搶得頭破血流。臺灣在地理上,剛好處於這場三角拳擊賽的範圍內,篤定了將成為優勝者吊在脖項上的一面獎牌。 1624年和1626年,荷蘭人、西班牙人分別佔據了臺灣的南部和東北部。一山容不得二虎,紅毛蕃們因瓜分不均終於導致在這個海島上爆發了一場戰爭。荷蘭人「北伐」成功,西班牙人開城投降。荷蘭人當上了臺灣的第一任「上帝」。 沒有抗議。沒有照會。也沒有誰指責荷蘭是侵略者。那個海島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對於幽居北京紫禁城的明朝皇帝實在是擺不到檯面的小事一樁。儘管臺灣在漢晉隋唐時代就有中華先民在此開拓,但站在中原的角度看,它實在是太遙遠太荒僻太沒用場太微不足道了,那上面除了樹木、雜草、高山、石頭、海鳥、野獸以及像野獸一般愚笨的土著、一般殘暴的逃犯匪盜外,還有什麼?紅毛蕃瘋傻得夠可以,居然樂意住在這麼一個窮僻蠻荒的小島上,就讓他們住在上面好了! 明朝遂與紅毛蕃畫地為牢:大明朝對荷蘭占臺灣無異議。條件是:荷蘭人不得覬覦澎湖。因澎湖歷朝歷代確系天子的統轄領地。 好懸!差一點臺灣就成了荷蘭人的馬爾維納斯。或可以肯定說,即便臺灣今天不姓「荷」,大概也會與菲律賓、新加坡、馬來西亞同類,是有許多華人聚居的另外一個什麼國家。萬幸,中國出了個鄭成功。 * * * 鄭成功收復臺灣畢,意氣風發,詩興大發,揮毫寫下吞吐山河的《複台》詩: 開闢荊榛逐荷夷,十年始克復先基。 田橫尚有三千客,茹苦間關不忍離。 後人一般對前二句倍加稱道,多援引。後二句用的是秦末田橫重建齊國的典故,表達了抗清到底的決心,圈評卻寥寥,因退到臺灣再言抗清,恢復明室,確有不諳勢理、悖忤潮流之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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