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抗清抗到兒子鄭經,大體也就抗不下去了,於是,開始了與清廷的馬拉松和談。清廷幾乎已經同意了鄭經開列的條件:「照朝鮮事例,不削髮,世守東甯,納貢稱臣。」最後,雙方終因一些技校蔓蔓而未談攏。

  鄭經錯過了偏安海隅的良機。但卻是中國之大幸,民族之大幸。

  臺灣又一次「好懸」,如果清廷承認了東寧小朝廷的藩屬國地位,誰知道它今天會不會是又一個越南或朝鮮?

  幸甚,江山代有能人出,各領風騷若干年,鄭成功之後,中國又出了個「施大爺」。

  * * *

  康熙重用施琅,極是睿智。

  施琅從小隨父航海經商,熟悉水域,航海經驗豐富,後來師習戰陣、擊刺諸技,於兵法無不兼精。他又是敵營之叛將,諳熟敵情,所獻破敵之法,確實招招見血。

  康熙以漢制漢,用人不疑,表現了一代明主統馭偌大一個江山的雄才偉略。當然,少數民族入主中原,懾服海內,沒有山高我比山還高那種高屋建瓴的大氣魄大手筆也不行。

  施琅征台捷報傳至北京,康熙龍顏大悅,賦詩一首:

  萬里扶桑早掛弓,水犀軍指島門空。
  來庭豈為修文德,柔遠初非黷武功。
  牙帳受降秋色外,羽林奏捷月明中。
  海隅久念蒼生困,耕鑿從今九壤同。

  終於剔去一塊心病,在自己手上實現了中國的「九壤同」,寧不悅乎!

  自古得天下易,守天下難。如何保住「一統」局面,讓來之不易的「九壤同」萬萬年,康熙又一次表現出不同凡響的遠見卓識:御賜鄭成功和鄭經父子靈柩從臺灣遷回福建南安複船山的鄭氏祖塋內。遷葬儀式極盡隆重,康熙特敕命遣官一路護送,並賜挽聯:

  四鎮多貳心,兩島屯師敢向東南爭半壁;
  諸王無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

  以皇帝之尊,為像野草一樣刈而再生、剿而不滅、頑強抵抗了自己數十年的宿敵題聯讚頌,這真是令今人仍禁不住會拍案叫絕的一筆。康熙的理論是:鄭氏父子「系明室遺臣,非朕之亂臣賊子,故善待之。」此舉一箭雙雕,既可安撫鄭氏舊部,免得東南死灰復燃再滋是非,又向天下昭示:「忠貞不貳」,將得到最高的褒獎,現舊朝舊君已不復存在,所有人都必須學鄭成功「忠君」的樣,忠於新朝新君!

  鑒往知來:收臺灣而致「九壤同」者,光憑武力不行,還得有康熙的大手腕大肚量。

  施琅也算得上一條大肚漢。為報父仇,他曾咬牙切齒發誓,定要「踏平台澎、族滅鄭氏」。但最終,他還是遵照康熙的旨意,平平安安讓鄭克塽攜帶老少幾十口家眷,到北京去做「只有領俸吃飯一事」的「漢軍公」。而後,又按聖意,將已被鞭屍洩憤的鄭成功夫婦厚葬于南安。

  看來,馴化收容臺灣,沒有施琅「宰相肚裡能撐船」的氣度也難。

  施琅征台,已為子孫後代留下輝煌一筆。而征台後的那一筆,給歷史留下的印跡則更深刻、更偉大。

  臺灣既得,是棄是守,在北京的皇宮裡引出一番爭執。眾多廷臣認為,臺灣「孤懸海外,無關緊要」、「隔在大洋以外聲息皆不相通」,建議「遷其人,棄其地」,將島上二十萬軍民悉數遷徙大陸。言至極甚,還有人乾脆主張「棄其地與紅毛」,「任夷人居之,而納款通貢,即為荷蘭有亦聽之」。康熙受到影響,也認為「臺灣僅彈丸之地,得之無所加,不得無所損」。

  值此棄台論喧囂,康熙本人動搖之時,施琅呈上了那篇一紙定了臺灣終身的著名的《恭陳臺灣棄留利害疏》。他條分縷析,據理力爭,高聲疾呼:臺灣是江浙閩粵的屏藩,一旦放棄,流民、逃犯、兵痞極有可能湧進臺灣成群結黨,剽掠海濱,後患無窮。況且,原先佔據過臺灣的西洋人也一定伺機再度佔領,竊窺邊場,迫近門庭,東南沿海將從此不得安寧!

  一篇擲地有聲的奏章如同臨頂潑下的清涼劑,使康熙徹悟清醒,遂下決心在臺灣設府駐軍,將這塊寶地正式劃入版圖。儘管施琅的論點僅以安全慮,為防颱而請轄台治台,但畢竟,臺灣——我的祖國最苦命的孩子——從此被她的大陸母親緊緊摟抱了二百一十二年。

  歷史,不應忘記施琅的直言諍諫。歷史,也不應忘記康熙的從善如流。若無這一對諍臣明君,臺灣,早已是西洋人或東洋人的盤中餐、咀上肉了。

  我還是要說那句話:為什麼在哪都見不到施琅的花崗岩塑像!難道他降清應被看作是漢奸?

  * * *

  二百一十二年,臺灣從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稚童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的愈趨興旺發達的海上貿易,她的旱澇保收大量輸出的稻穀,她的新近開發前景看好的煤礦,她的質地上乘世界第一的樟腦,她的日產數百上千擔的漁業,她的粗壯堅硬的原始木材……都使她的容貌身段變得愈發的豐腴、迷人,令諸多邪惡之徒垂涎三尺。

  大英帝國已取代葡、西、荷而成為新的海上霸主,懸掛米字旗的軍艦鬼魂一樣出沒於臺灣海峽,古老封閉的國門在堅船利炮面前轟然坍塌,台南、淡水、基隆成為最早一批被槍托砸開的通商口岸;法國的兵艦也接踵光顧臺灣,為了報在越南敗於清軍的一箭之仇,他們攻佔澎湖,炮轟基隆,登陸臺北,要不是可怕的熱帶病帶來連續的死亡大倒了入侵者的胃口,他們是決不會放棄到嘴的肥肉而升火開拔的;美國人後來居上,對臺灣的興趣也日趨濃厚。

  一個名叫培裡的寫了篇《有力的美國人》,力主佔領臺灣,他說:「這個美麗的島嶼雖然在名義上屬￿中國,但實際上等於獨立。清國的官吏只能在兩個孤立的地方施展微弱且令人懷疑的統治……這個島的戰略價值,就像古巴扼住佛羅里達的美國南岸及墨西哥的出入口一樣。」美國公使伯駕也再三建議總統趕快行動,在臺灣建立一個受美國保護的「獨立政府」。要不是國內有關黑奴的政爭趨於白熱化纏住了手腳,誰也拿不准美國人會對那個島嶼幹出點什麼來;身材矮小、性子急躁的日本人則說幹就幹,借琉球幾個漁民在台被殺而大舉發兵攻台,列強不願日本獨吞寶島而行干預,否則,日本人將提早二十年把這塊寶地據為已有。據說,當日本人懷揣著五十萬兩清朝賠款極不情願悻悻離開時,一軍士揮刀砍下一顆臺灣土著的頭顱,以血拭劍,對天誓曰:吾輩還要回來!

  ——十九世紀的臺灣,就像一個屢遭騷擾非禮遲早會被強暴的柔弱女子。

  紅顏薄命。

  臺灣史學家們如是說。

  * * *

  1894-1895,甲午海戰。北洋水師全軍覆沒。日本方面開出的議和條件是:大清國賠償白銀三萬萬兩,割讓遼東半島與臺灣。

  大清國敕命全權大臣李鴻章。

  日本國敕命全權大臣伊藤博文。

  李、伊會聚于日本馬關春帆樓。歷史如實記錄了那舉國唾駡萬世咒駡的一刻。

  李:賠款還請再減5000萬,臺灣不能相讓。

  伊:如果這樣,即當遣兵至臺灣。

  李:我們兩國比鄰,不必如此決裂,總須和好。

  伊:賠款割地,好比還債。債還清,兩國自然和好。

  李:又要賠錢,又要割地,出手太狠,使我太過不去。

  伊:此乃戰後條約,不比平時交涉。

  李:賠款既不肯稍減,地能否稍減呢?到底不能一毛不拔?

  伊:兩件皆不能稍減。我屢次言明,此系盡頭地步,不能稍改。

  李:割台一月之限過於急促。

  伊:一月足夠了。

  李:頭緒紛繁,兩月方寬,辦事較妥,貴國何必著急?況且臺灣已是口中之物。

  伊:雖在口中,尚未下嚥,饑甚!

  李:一月之期太急促。

  伊:當寫明兩月內交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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