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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13 　　佈雷克安坐在教授堆滿書的辦公室裡，陷入沉思。 　　他回想著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母親則坐在沙發的扶手上，活潑地談論自己的工作。她的心情似乎好得出奇，彷佛一切都恢復正常，佈雷克不禁私下納悶：什麼事情會依然如昔呢？ 　　“我看你的辦公室一點都沒變。”她閑閑地對卓里昂說，一邊玩著妲可的帽沿。然後她對兩個孩子解釋，多年以前她就在這個房間接受教授的個別指導。 　　佈雷克好奇地看著媽媽，很高興聽到她似乎如此放鬆且開心，卻不確定是什麼因素造成這樣的改變。 　　母親撞見佈雷克盯著她看，突然一彈指。 　　“我想起來了，”她說著，手伸進公事包的前袋，“過來的路上我幫你買了這個。” 　　她遞給佈雷克一隻小小的塑膠袋，上面印著白色的大字：“活出生命買書”。裡面是一本厚厚的平裝書。 　　“希望你會喜歡，”媽媽說，“這本書講的是一個男孩在牛津展開一段驚人的探險。是書店店員推薦的。我想這樣一來你就比較不會自己一個人去惹什麼麻煩。” 　　佈雷克的手指撫過封面，一頁頁揚過去，沉浸在新書特有的乾燥紙味中。他的眼睛隨意落在不同的段落。書裡的句子幾乎是立即勾起他的想像，吸引他進入書中的世界。 　　他不曉得該說什麼。媽媽居然先道歉，讓他嚇一跳。 　　“對不起，昨晚搞得你心情不好，”她說，“在餐會上見不到你，我就慌了。我花很多時間在工作上，並不表示我眼裡沒有你。明白嗎？” 　　佈雷克的臉上露出頑皮、感激的一笑，點點頭。 　　母親笑了，“只是要答應我不要再演出失蹤記，好嗎？”說著，在他的額上印下充滿咖啡味的一吻。 　　“好，我答應，”他不假思索地說，“謝謝你送我書。” 　　“不客氣。” 　　妲可睜大眼睛要看封面，佈雷克拿給她看，她卻又吐吐舌頭。“我已經讀過了，”她說，“我可以說出結局破壞你的興致。” 　　這時候他們的媽媽正跟卓里昂談起她在圖書館所度過的時光。“我以為牛津已經夠進步，邁入了二十一世紀，”她冷淡地說，“可是我發現，若你很想看一本書，那本書還是要很多天才能從架上來到你的手上。還好閱覽室裡面已經有了光碟，可以收發電子郵件。” 　　照她講的，巴德里圖書館就像一座巨大的藏書迷宮。這座幾百年前蓋的圖書館藏有好幾百萬冊的圖書，有許多書是放在地底下綿延好幾英里長的架上。佈雷克可以想像一條條地道像樹根在城市的街道下方蜿蜒潛行，每一條都塞滿珍貴罕見、塵埃滿布的書。 　　“我們能不能找一天下去看看？”他興奮地問，“我很想看看這些書都藏在哪裡。” 　　“絕對不行，”母親裝出一副嚴厲的口氣回答，“沒有得到允許就進入書庫，館方會很生氣。尤其是一個連圖書證〔譯注：有別於一般圖書館的借書證〕都沒有的小男生，嚴格禁止進入。” 　　她瞄一眼佈雷克，佈雷克回她一個靦腆的笑容。事情好像真的回到正常：不只是回到昨晚以前，而是回到父母親大吵一架之前。媽媽看起來已經好久沒有如此輕鬆、如此年輕了。 　　有那麼一會兒，佈雷克連終極之書這檔事都忘了，打了個呵欠。下巴就像橡皮筋彈開一樣一張……然後突然合上。 　　佈雷克猝不及防想起媽媽和波斯柏·馬雄的約會，突然感到焦慮且猜疑起來。這是她心情好的原因嗎？ 　　妲可急著要走，兩條腿像鐘擺一樣不停擺來擺去。母親注意到了，看看手錶。 　　“嗯，我想該回去了，”她告辭，“卓里昂，再次謝謝你照顧他們。我知道他們還挺難搞的。” 　　“哪裡，哪裡，”教授說，“我們在一起很好玩。獲益良多。” 　　妲可迅速起身，連忙走下樓，卓里昂則伸出一隻手，拍拍佈雷克的肩膀道再見：一種無聲的溝通，佈雷克心裡明白得很。這是一項邀請，請他有需要就回老圖書館求援。他不是孤身一人面對那個謎。 　　他心照不宣頷首回應。 　　離開聖傑羅姆學院之前，母親去辦公室列印她正在寫的文章〈浮士德的陰謀〉。印表機不斷吐出紙，佈雷克趁機發了一封電子郵件給父親。他不太有把握信上該寫什麼。沒有足夠的字眼可以形容目前為止發生的一切。滿腹都是心事。最後他寫道： 　　還算順利。媽買了一本書給我。我差我又重新得到她的喜愛，我想你。很快會再寫信。 　　愛你，佈雷克 　　他感覺到媽媽在他背後讀信，手指一僵。他正在考慮要不要提起恩狄米翁·史普林，說不定爸爸聽過這個人，不過還是決定暫時將秘密放在自己心上。 　　“是猜，不是差。”媽媽指出來，糾正他的錯字。 　　“我曉得。”他說謊，按著鍵退回改掉那個字。惱怒之餘，佈雷克考慮加幾句提提波斯柏·馬雄這個人，不過最後還是否決了。沒有人喜歡告密者。 　　一等母親背過身去，他就匆匆添上附筆：但願你能在此。 　　這封信不比明信片好到哪裡去，不過最起碼爸爸會知道這個兒子在想他。佈雷克摁下傳送圖示，想像這則訊息幾乎同時進入千里之外的電腦螢幕上。不知怎麼的，這似乎讓兩地之間的距離顯得更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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