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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3

  “這是提醒我去參加今晚的餐會,”茱麗葉·溫特斯看到信後說,“你們兩個都受到邀請,受邀的似乎還有吉利爾斯·班特利爵士。他是主賓。”

  妲可得知有個機會當著大學教授的面表現自己,心滿意足,蹦蹦跳跳跑到前頭去,佈雷克反而落到後頭。他不想去出席一場沉悶、老套的餐會,見到更多的大人,他們不是對母親寫的書印象深刻,就是驚訝於妲可的聰慧。照例,大部分的時間都不會有人注意他。尤有甚者,他不想聽人家介紹他是桑瑪絲博士的兒子:母親並未提到這檔事,讓他感到訝異。

  “上面只提到一個孩子,”他試著問,“我非去不可嗎?”“當然要去。這不過是一時疏忽或印刷錯誤罷了,你也知道這是常有的事。”

  那可不,他不曉得這是常有的事,不過他似乎經常碰到這種事。

  茱麗葉·溫特斯注意到他一臉懷疑的表情,等他趕上腳步。“校方非常清楚我有兩個小孩,”她伸手攬住佈雷克,催他加快腳步,不耐煩地說,“大家都預期你會去,就如我希望你能表現出最好的一面。”

  “誰是吉利爾斯·班特利?”妲可問,蹦蹦跳跳加入他們。

  “是吉利爾斯·班特利爵士,”母親糾正她,“他擔任過巴德里圖書館的管理人,長達許多年,如今退休了。不過,他仍然是個反復無常、脾氣暴躁的老頭子,跟過去一樣。我不希望你們靠近他的身邊。”

  “為什麼?”

  “因為這是我說的。”

  佈雷克聽得出來母親不想進一步討論這件事,可是妲可的嘴上已經冒出第二個問題。

  “你為什麼那麼不喜歡他?”

  “噯,妲可,如果你非知道不可的話,”母親說著,試圖克制自己的脾氣,“他介入你們的爸爸和我在學生時代所做的一些研究工作。他取得一份重要的手稿,我們的研究需要參考那份手稿,他卻拒絕借我們看。”

  他們沿著一條陰涼的小徑步行,靠近研究生庭園的後面。幾隻膽怯的小鳥聽到她的嗓門,紛紛從林下的灌木叢裡飛出來,尖聲表示不悅。

  “那份文件很重要,”她放輕聲音說,“它很可能成就我們一番事業。可他就是不肯讓我們看看。”

  “為什麼?”

  “唉,我不曉得!”她沉著臉怒視一株斜倚其他植物生長的冷杉。“或許是權力欲望。或是貪得無饜。吉利爾斯爵士在很早以前就懂得,與其把書拿出來和別人分享,不如買下珍本書收藏,可能會賺更多錢。”

  茱麗葉·溫特斯對她的孩子比個手勢,走向一面長滿青苔的牆上的老舊木門。牆上突出一根根野蠻的尖刺,形成一頂鐵冠。她伸手到口袋裡,掏出一副鑰匙。

  “吉利爾斯爵士的決定讓我的研究進度受到延誤,誰知道延誤了多久的時間,很可能,好幾年,”她火大地說,“我只好勉強從頭來過,可是你們的父親……噯,他就放棄了。”

  佈雷克聽得發愣。他難以想像自己的父母會對任何一件事意見一致,更別說是研究計畫了。這讓他突然想知道他們希望完成什麼計畫。聽起來似乎很重要。

  母親將鑰匙插進鎖孔裡轉動。“我還是想將那份手稿弄到手。”說著,她使勁用肩膀推開門。

  他們通過那道門,來到一條寬廣的林蔭大道,兩旁的樹正在掉葉。有些樹幹上疙疙瘩瘩的,都是凸起和樹瘤,其他樹的樹皮則是灰綠交錯。一輛黑色的老舊腳踏車靠在附近一根柱子上,妲可急急朝它走過去。她忍不住要去按按鈴鐺。腳踏車鈴發出嘶啞的聲音,乾巴巴且生了鏽的。

  “是哪一本書呢?”佈雷克巧妙問道,“我是指,你想要的那本書。”

  “不是一本書。”母親說著,領他們走向路的盡頭,佈雷克看得到另一座圖書館瑞德克利夫圓宮〔Radcliffe Camera ,譯注:原是科學圖書館,現已改為巴德里圖書館的閱覽室,不對外開放〕,那深銀色的圓頂聳立於牛津市中心那片塔樓和尖頂之上。“是一份手稿,屬於中世紀時期住在牛津的一位修士所有。”

  佈雷克停下腳步。“修士?”他問,想起他在圖書館裡發現的神秘的書。那本書看起來有好幾百年的書齡。或許這兩本書有關係?

  他興奮得渾身顫抖。

  “他叫什麼名字?”

  “以革那提(Ignatius)。”母親回答。這答案令他大失所望。他的臉色一沉。母親好奇地打量他片刻,“為什麼突然感興趣呢?”

  佈雷克佯裝正在研究水塘裡一片朝天漂浮的葉子。他還能感覺到捧著那本無字天書的重量感,記憶在他心頭揮之不去。“沒什麼理由。”他說,還不願意向任何人透露他的發現。

  母親聳聳肩說:“啊,這是一則迷人的故事。以革那提聲稱他見過魔鬼進城,魔鬼背負一本被禁的知識之書。當然囉,沒有人相信他的話,也沒有人找到那本書。說真的,這其實算是偽書。可是我很感興趣,因為我研究的是浮士德。”

  “誰?”佈雷克說著,抬起頭來。

  “浮士德,”妲可炫耀地說,“他出賣靈魂給魔鬼。”

  “才怪。”佈雷克喃喃說道,拿他的後背包朝她的方向甩過去。她尖叫著,逃之夭夭。

  母親賞給他一個警告的眼色。“妲可說對了。根據某些人的說法,浮士德是會招魂問卜的德國巫師,他渴望擁有世上所有的學問和權力,便和魔鬼達成協議,結果被一群厲鬼拖下永恆的地獄受苦。”

  佈雷克的眼睛一亮。他不曉得巫師是做什麼的,不過他可以想像出魔法師搞妖術、被地獄之火吞噬的畫面。

  “那爸爸呢?”他問,“他怎麼看那份手稿?”

  “你父親的看法非常理論,”母親回答,語氣更加含糊,“他相信這則傳說有一些真實性,自認為能夠找到證明。”

  佈雷克的胸口怦怦直跳。或許爸爸指望能找到這本禁書?或許他曉得那本書藏在哪裡?

  “那他證明了嗎?”他屏息問道。

  “他始終沒有那個機會。”母親嗤之以鼻“因為吉利爾斯爵士也注意到了。”

  佈雷克踢踢掉在地上的細枝。

  “如果他說對了,就可以建立聲譽,”母親惋惜地補充,“可是……”她的聲音突然中斷,凝眸注視頭頂上那一片片剝落的枝椏,“可是,他很可能說錯了。”

  佈雷克訝異地眨眨眼。他想要多瞭解父親的想法,可是妲可對吉利爾斯·班特利爵士所收藏的書更感興趣。

  “那,你認為吉利爾斯爵士的藏書有多少價值啊?”她問。

  母親搖搖頭。“誰也不知道吉利爾斯爵士花了多少錢買下以革那提手稿,更別說他是在哪裡找到的,”她說,“不過,謠傳他的私人圖書館價值超過一百萬英鎊。”

  妲可驚呼,“所有的書他都拿來幹什麼?”

  “他是藏書人,”母親回答,“他的書根本不需要有什麼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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