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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你還有什麼別的才能,比加斯?”保羅問。

  “我知道我們應該什麼時候離開。”比加斯說,“很少有人具備這種才能。任何事情都有個結束的時候──知道結束,才能為其他事開個好頭。讓我們開始吧,該上路了,友索。”保羅再次檢查著保存在自己記憶中的預知幻象:沒有侏儒,但這個小個子的話很對。

  “剛才在門口的時候,你叫我陛下。”保羅說,“這就是說,你知道我是誰?”

  “我不是已經管您叫陛下了嗎,陛下?”比加斯說,咧嘴笑了,“您不止是基石友索。您是亞崔迪皇帝,保羅·穆哈迪。而且,您還是我的手指。”他伸出右手的食指。

  “比加斯!”杜麗厲聲說,“別玩火,別耍弄命運。”

  “我只是耍弄耍弄我的手指頭啊。”比加斯抗議道,聲音吱吱呀呀的。他指著友索,“我指著友索。我的手指難道不是友索本人嗎?或者,它代表某種比基石的位置更低的東西?”帶著嘲弄的笑意,他把手指拿到自己眼睛前面細細查看,先看一面,再看另一面,“啊哈,原來它只不過是一隻手指而已。”

  “他老是這樣,嘟嘟囔囔,喋喋不休。”杜麗說,聲音裡帶著憂慮,“我想,就是為了這個,特雷亞拉克斯人才會丟棄他。”

  “我不喜歡別人像主子一樣保護我,”比加斯說,“可我現在卻有了一位新主子。這根手指頭可真是妙用無窮啊。”他瞅了瞅杜麗和奧塞姆,眼睛奇怪地閃閃發亮,“把我們粘合在一起的粘合劑是很不牢靠的。幾滴眼淚,我們就分開了。”侏儒旋了個一八〇度的圈子,面對保羅,大腳板踩得地板吱嘎作響。“啊,我的主人!我走過多麼漫長的道路,總算找到您了。”

  保羅點點頭。

  “您會很仁慈嗎,友索?”比加斯問,“我是一個人,您也知道,人的模樣塊頭各不相同,站在您面前的就是其中的一員。我的肌肉不發達,可我的嘴巴很有勁兒;吃得不多,可要填飽卻很費事兒。隨您的意使喚我吧,把我掏空也不怕,我肚子裡總有乾貨,比您送進去的飼料多得多。”

  “我們沒工夫聽你那些愚蠢的俏皮話。”杜麗厲聲道,“你們該去了。”

  “我的俏皮話都是雙關語,”比加斯說,“而且它們也不完全是愚蠢的。去了,友索,就是成為逝者的意思。是嗎?那麼,就讓逝者逝去吧。杜麗一語道出了事實,而我正好有聽出事實的才能。”

  “這麼說,你能感知真相?”保羅問。他決心再等等,耗到自己幻象中動身的那一刻。隨便做什麼,總比打破既定的未來時間線,弄出新結局要好。在他的幻象中,奧塞姆還有話要說,除非未來已經改變,進入了更可怕的隧道。

  “我能感知現在。”比加斯說。

  保羅注意到侏儒變得越來越緊張。難道這小人意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比加斯會不會也有預知能力,正是這種預知能力使他沒有出現在自己的幻象之中?

  “你問過麗卡娜的情況嗎?”奧塞姆突然問道,用他的一只好眼睛注視著杜麗。

  “麗卡娜很安全。”杜麗說。

  保羅低下頭掩飾自己的表情,以免他們看出自己在撒謊。安全!麗卡娜已經變成了灰,埋在一個秘密墓穴裡。

  “那就好。”奧塞姆說,誤將保羅的低頭看成了認可,“這麼多糟糕事中,總算還有個好消息,友索。我不喜歡我們創造的這個世界,您知道嗎?自由自在生活在沙漠的時候比現在好,那時我們的敵人只有哈肯尼家族。”

  “許多所謂的朋友和敵人,其間只有一條細線。”比加斯說,“只要劃下這道線,那就沒有什麼開始,也沒有什麼結束了。讓我們結束這道線吧,我的朋友們。”他走到保羅旁邊,兩隻腳緊張地挪動著。

  “你剛才說你能感知現在,這是什麼意思?”保羅問。他想儘量拖延時間,刺激這個侏儒。

  “現在!”比加斯顫抖著說,“現在就走!現在就走!”他拽住保羅的長袍,“我們現在就走吧!”

  “他是個碎嘴,老是喋喋不休,不過沒什麼惡意。”奧塞姆說,聲音中充滿愛憐,那只好眼睛凝視著比加斯。

  “就算碎嘴也能發出啟程的信號,”比加斯說,“眼淚也行。趁現在還有時間重新開始,讓我們去吧。”

  “比加斯,你害怕什麼?”保羅問。

  “我害怕正在搜尋我的幽靈。”比加斯咕噥著說。前額上滲出一層汗珠,臉頰扭曲著,“我害怕那個什麼都不想、誰都不要,卻一心只想著我的東西──那東西又縮回去了!我害怕我看得見的東西,也害怕我看不見的東西。”

  這個侏儒確實擁有預知魔力,保羅想。比加斯和他一樣,也看到了那個可怕的未來。他的命運也同他一樣嗎?這個侏儒的預知魔力到底有多強?和那些胡亂擺弄沙丘塔羅牌的人一樣?或者遠為強大?他看到了多少?

  “你們最好趕緊走。”杜麗說,“比加斯是對的。”

  “我們逗留的每一分鐘,”比加斯說,“都是在拖延……在拖延現在!”

  但對我來說,每拖延一分鐘,我的罪孽便遲一分鐘到來,保羅想。他想起了發生在許久以前的往事:沙蟲呼出陣陣毒氣,沙土從它的牙齒上一股股灑落下來。鼻端又嗅到了記憶中的氣息:又苦又澀。命中註定的那只沙蟲正等待著他,他能感應到,感應到那只所謂的“沙漠中的葬身之處”。

  “艱難時世啊。”他說,以此回答奧塞姆關於時代變遷的那句話。

  “弗瑞曼人知道在艱難時世裡應該怎麼做。”杜麗說。

  奧塞姆無力地點點頭,表示贊同。

  保羅瞥了一眼杜麗。他本來就沒有指望得到別人的感激,他的負擔已經夠重了,再也難以承受感激之情。但是,奧塞姆的痛苦和杜麗眼中流露的怨憤動搖了他的決心。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值得嗎?

  “拖延沒有意義。”杜麗說。

  “做您必須做的事吧,友索。”奧塞姆喘息著說。

  保羅歎了口氣。在他的幻象中,這些話出現過。“一切總歸會有一個了結。”他說,完成了幻象中的對話。他轉過身,大踏步走出房間,只聽比加斯劈啪劈啪的腳步聲在後面跟著。

  “逝去,逝去。”比加斯一邊走一邊咕噥道,“逝去的人和物,就讓它們去到它們應該去的地方吧。這一天真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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