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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比方說是希伯侖上的阿路伊感靈獸,花園星的沼澤人馬。花園星上整個生態都被摧毀了呢,杜黑,只為了讓幾千個人類移民能生活在原先有好幾百萬種生物生長的地方。”

  杜黑以一根彎曲的手指碰了下臉頰。“這是地球形成過程中的缺失。”

  “我們並沒有把漩渦星地球化,”聖堂武士很快地回答道:“可是那種木星生物卻全被獵殺而滅絕了。”

  “可是沒有人能確定齊普林鳥有智慧。”杜黑說道,自己也覺得這話聽來全無說服力。

  “它們會唱歌,”聖堂武士說:“它們能隔著幾千公里的大氣彼此以歌聲呼應,而那些歌都各有其意思,有愛與悲傷。可是它們卻像元地球上的鯨魚一樣遭到獵殺而絕種了。”

  杜黑兩手交握。“我同意,的確是有不公之處。可是想必一定有更好的改正方法,不用支持荊魔神教殘酷的說法……或是讓這場戰爭繼續打下去吧。”

  聖堂武士的帽兜前後動著。“不然。如果那只是人類行為不公,是可以找其他的矯治方法,可是這種病症大部分……造成物種滅絕和很多世界遭到掠奪的瘋狂……大部分來自於那作惡多端的共生體。”

  “共生體?”

  “人類和智核。”西克·哈定用杜黑從來沒聽到聖堂武士用過的最惡毒語氣說:“人和他的機器智慧,到底是哪一個寄生在另一個身上?現在這個共生體的兩部分都不能說得清楚。可是這是一個邪惡的東西,一件反自然的事。比這個更壞,杜黑,那是進化的死胡同。”

  那耶穌會教士站起身來,走到欄杆旁邊。他向外望去,沉在黑暗中的樹頂世界伸展開去就如黑夜中的雲層。“一定會有比訴諸荊魔神和星際戰爭更好的辦法。”

  “荊魔神是一個觸媒,”哈定說:“是森林在過度種植而致生長受到阻礙時,除伐用的大火。會有一段痛苦的時期,但結果是有新苗生長,新的生命、物種的增殖……不僅是其他地方,人類社會裡也一樣。”

  “痛苦時期,”杜黑說:“而你的兄弟會願意看到幾十億的人死亡,來達成這個……清除雜草的目的?”

  聖堂武士握緊了拳頭。“不會有這種事的。荊魔神是一個警告。我們的驅逐者弟兄只想暫時控制海柏利昂和荊魔神,到能向智核出擊。那等於是動一場手術……把共生體摧毀,讓人類重生成為生命迴圈中明確的夥伴。”

  杜黑歎了口氣,“沒有人知道智核到底棲身在哪裡。”他說:“驅逐者要怎麼出擊呢?”

  “他們會有辦法的。”世界之樹真言者說,但是他的聲音不像片刻之前那樣有信心。

  “攻擊神之穀也是這場交易的一部分嗎?”教士問道。

  這回輪到聖堂武士站起身子走來走去了,他先走到欄杆邊,再回到桌子前。“他們不會攻擊神之穀。我把你留在這裡就是要你看這一點,然後你必須向霸聯報告這件事。”

  “他們馬上就會知道驅逐者有沒有發動攻擊的呀。”杜黑不解地說。

  “不錯,可是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這個世界得以倖免。你必須把這個訊息帶給他們,說明真相。”

  “全都下地獄吧,”保羅·杜黑神父說:“我當每個人的使者已經當得煩死了。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荊魔神的出現?戰爭的原因?”

  “早有預言說──”西克·哈定說。

  杜黑一拳打在欄杆上。他如何才能解釋,這是由一個能夠操控時間──或者至少是一種操控時間力量的執行者──的怪物所操控的呢?

  “你會明白……”聖堂武士又開始說道,但就如同為了凸顯他的話似地,傳來一陣巨大而柔和的聲音,幾乎像是百萬個躲著的人同聲歎了口氣,然後輕輕地呻吟。

  “天啊。”杜黑說道,他望向西方,看來似乎不到一個小時前已經消失的太陽正在升起。一陣熱風吹動樹葉,吹過他的臉。

  五朵錠開後向內彎曲的蕈狀雲爬升到西方的地平線上,在沸騰又消退之間,把黑夜變成了白晝。杜黑本能地遮住眼睛,然後才發現這些爆炸很遠,雖然亮得像這裡的太陽,卻不會照瞎他的眼睛。

  西克·哈定拉下帽兜,那陣熱風吹亂了他那頭奇怪的綠色長髮。杜黑瞪著那個人瘦長而有點像亞洲人的臉,發現自己見到那張臉上刻著大驚失色的表情。驚訝而難以置信。哈定的帽兜裡響起通訊頻道的呼叫聲和雜亂而激動的聲音。

  “塞拉和北海道都遭到轟炸,”聖堂武士輕輕地自言自語道。“核子彈爆炸,是由軌道上的戰艦發射的。”

  杜黑記得塞拉是一塊大陸,接近外緣,距離他們現在站立其上的世界之樹不到八百公里。他依稀記得北海道是一座聖島,樹船就是在那裡種植和製作的。

  “傷亡如何?”他問道,但哈定還來不及回答,天空中已經滿是一道道亮光、雷射炮和融核死光,將整片天空割得四分五裂,不停地轉換閃動,有如探照燈般橫掃過神之谷這個森林世界的屋頂。光線所到之處一路冒出火焰。

  一道百公尺寬的光線像龍捲風掃過距離世界之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杜黑幾乎立足不穩,那古老的森林烈焰四起,形成一道高達十公里的火廊,升入夜空中,狂風在杜黑和西克·哈定身邊呼嘯而過,空氣沖進來增強了火風暴的勢力。又一道光由此向南,挨著世界之樹旁邊劃過,然後消失在地平線上。另一道烈火和黑煙升向點點繁星。

  “他們答應過的,”西克·哈定喘息道:“驅逐者弟兄承諾過的!”

  “你需要幫忙,”杜黑叫道:“要求萬星網緊急救援。”

  哈定抓住杜黑的手臂,把他拉到平臺邊緣。那道樓梯又回到了原位。在下面一層的平臺上,一道傳送門抖動出現。

  “現在只有驅逐者艦隊的先遣部隊到了,”聖堂武士用蓋過森林轟然燃燒的聲音叫道,空中彌漫著黑煙和灰塵,在炙熱的餘燼中飛過。“但是連接隨時都會遭到摧毀。快走!”

  “你不走我也不走!”那耶穌會教士叫道,知道他的聲音會消失在風的怒號和木材燃燒的可怕響聲中,突然之間,在東方只有幾公里外的地方,一個由電漿爆炸所形成的完美藍色圓圈擴大開來向內破裂,再由清晰可見的一圈圈強力震波向外擴張開來。在第一波爆炸中,高達一公里的大樹彎曲折斷,靠東的一邊冒出火焰,數以百萬計的樹葉飛散,加入已經幾乎像一道厚實牆壁似的殘骸之中,直朝世界之樹沖來。在這一圈火焰後面,又一枚電漿炸彈爆發,然後是第三枚。

  杜黑和那個聖堂武士從樓梯上翻滾下去,就像人行道上的落葉般被吹到了平臺的另一頭。聖堂武士抓住一根燃燒的堰木欄杆,用力抓緊了杜黑的手臂,掙扎著站了起來,像一個頂著狂風前行的人似地,走向那扇仍在抖動的傳送門。

  杜黑半昏迷,半意識到被人拖拉著,勉強站了起來,正好世界之樹真言者西克·哈定將他拉到了傳送門的邊上。杜黑抱住門框,虛弱得沒辦法讓自己再走那最後的一公尺,他的兩眼望進傳送門裡,看到他永遠無法忘記的景象。

  在很多、很多年前,有一次在他熱愛的維勒風榭附近,年輕的保羅·杜黑站在一處懸崖頂上,很安全地在他父親的懷裡和一處厚實水泥避風屋裡面,由一扇窄窄的窗子望出去,看著一道四十公尺高的巨浪直沖向他們居住的海岸。

  現在他所見到的巨浪卻有三公里高,由烈焰構成,以看來是光速的高速越過無助的森林頂端,直撲向世界之樹、西克·哈定,和保羅·杜黑而來。火浪所到之處,摧毀了一切。它的前緣逼近,越來越高也越來越靠近,最後以烈焰和喧囂的聲音阻隔了天地。

  “不要!”保羅·杜黑神父尖聲叫道。

  “走!”世界之樹真言者叫道,一把將那個耶穌會教士推進了傳送門,這時整個平臺,世界之樹的樹幹,還有聖堂武士的袍服都燃燒起來。

  就在杜黑踉蹌穿過時,傳送門關了起來,在關閉時削掉了他鞋子的後跟,杜黑感到耳裡鼓膜震裂,衣服冒煙,他跌了下去,後腦撞到很硬的東西,然後再次掉入全然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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