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科幻小說 > 海柏利昂2 | 上頁 下頁
一一七


  索爾在冷光中瞇起了眼睛,望向谷中其他時塚隱在飛沙簾幕之後,有如一叢叢綠螢螢的鬼火。光和長長的影子撲過穀底,而雲吸盡了最後的夕陽餘暉,夜色隨著呼嘯的風而來。

  有東西在第二個時塚,也就是玉塚的入口動著。索爾蹣跚地走下人面獅身像的臺階,抬眼看了下荊魔神帶著他女兒消失其中的入口,然後離開了階梯,跑過人面獅身像的爪子,跌跌撞撞地沿著狂風吹襲的小徑向玉塚走去。

  在橢圓形的入口緩緩移動的,是被墓塚裡射出來的光照成的剪影,但索爾看不出那是不是一個人,是不是荊魔神。如果那是荊魔神的話,他就要赤手空拳抓住它,搖到那個怪物歸還他的女兒,或是到他們之中一方死了為止。

  那不是荊魔神。

  索爾現在可以看得出那黑影是個人。那個人腳步踉蹌,靠在玉塚的門口,好像受了傷或是太疲累了。

  那是一個年輕女子。

  索爾想到在標準時間半個多世紀之前蕾秋也曾在這裡,那年輕的考古學家研究這些工藝品,從未想到在等待著她的命運竟是梅林症。索爾始終以為他的孩子會因根治那種病症而得救,再由嬰兒正常地長大,那個將來有一天會成為蕾秋的孩子能得回生命。但是有可能讓蕾秋又以當年二十六歲進入人面獅身像時的模樣回來嗎?

  索爾耳中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響得讓他聽不見在四周怒吼的風聲。他向那個又被沙塵暴半掩蓋住了的身影揮手。

  那年輕女子也向他揮手。

  索爾向前跑了二十公尺,在離時塚三十公尺的地方停了下來,大聲叫道:“蕾秋!蕾秋!”

  映在強光前的那個年輕女子的黑影離開了時塚的門口,用兩手放在臉頰兩邊,喊了幾句,但都被風聲淹沒,她開始走下臺階。

  索爾跑了起來,偏離了小路而盲目地在岩石上絆了一下,踉蹌地越過穀底,毫不理會因為撞到一塊大圓石而疼痛的膝蓋,然後又找到了路,直跑到玉塚的底下。迎向從那道光柱裡走出來的女子。

  她在索爾趕到階梯底部時倒了下來,他接住了她,溫柔地讓她躺在地上,而狂風沙撲擊在他的背上,時潮則在他們四周旋轉,形成看不見的暈眩和似曾相識的漩渦。

  “真的是你,”她說著伸起一隻手摸索爾的臉頰。“是真的!我回來了。”

  “是的,布琅,”索爾說,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穩住,將布琅·拉蜜亞臉上雜亂的鬈髮撥開。他將她緊緊抱住,手臂擱在膝上,抱著她的頭,弓起背來替她擋住風沙。“沒有問題了,布琅,”他柔和地說道,抱著她,兩眼亮著不讓失望的淚水滾落。“沒有問題了,你回來了。”

  ***

  梅娜·葛萊史東走上低一層的戰情室的樓梯,走到外面的走廊裡,由長條形厚厚有機玻璃望出去,可以順著奧林帕斯山往下看到塔西思高地。底下正在下雨,但在這裡,海拔將近十二公里的火星天空中,她卻可以看見間歇的閃電和如簾幕似的靜電,隨著暴風雨移過高原。

  她的助理西黛蒲塔·艾卡喜也走到走廊上來,靜靜地站在總裁身邊。

  “還是沒有裡或席維倫的消息嗎?”葛萊史東問道。

  “沒有,”艾卡喜說,這位年輕黑人女子的臉被上面主星系太陽的蒼白光線和下方雷電的閃光一起照亮。“智核當局說可能是傳送門發生錯誤。”

  葛萊史東冷冷地一笑。“是啊。你可記得我們這輩子什麼時候傳送門發生過錯誤嗎,西黛蒲塔?不管是在萬星網的什麼地方?”

  “沒有過,總裁。”

  “智核完全不覺得需要含蓄點。他們顯然認為他們可以任意綁架什麼人而不必負任何責任。他們以為我們在這樣危急的時候非常需要他們,可是,你知道嗎,西黛蒲塔?”

  “什麼?”

  “他們說得對。”葛萊史東搖了搖頭,轉回身去望著下到戰情室的長長樓梯。“再過不到十分鐘,驅逐者就會包圍神之穀了,我們下去找其他人吧。這裡一結束,我馬上就能和艾爾必杜顧問開會嗎?”

  “是的,梅娜。我倒覺得……我是說,我們有些人覺得這樣直接和他們對抗太冒險了。”

  葛萊史東在進入戰情室之前停了下來。“為什麼?”她問道,這回她笑得很真誠,“你認為智核會像對付裡和席維倫一樣地讓我失蹤嗎?”

  艾卡喜張開嘴要說話,又停了下來,舉起兩手。

  葛萊史東把手放在那年輕女子的肩上,“如果他們真這樣做的話,西黛蒲塔,那真是大恩大德。可是我想他們不會這樣。事情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們相信任何一個人都毫無辦法改變一切既定的方向。”葛萊史東把手收了回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而他們很可能是對的。”

  這兩個女人沉默地往下走進那一圈在等著她們的戰士和政客之中。

  ***

  “時間快到了。”世界之樹真言者西克·哈定說。

  保羅·杜黑神父由沉思中驚醒過來。在過去這一個小時裡,他的絕望和無奈都隨著順應一切而降至一種近乎愉悅的感覺。因為他想到不必再做什麼取決,也不再有要盡的責任。杜黑一直默默地陪著那位聖堂武士兄弟會的領袖坐在那裡,望著神之穀的太陽落下,以及閃亮起來的星光,還有夜空裡那些不是星星的光亮。

  杜黑原先對於這個聖堂武士在這樣危急的時刻卻離開他的人而獨處的事,頗為不解,但是以他對聖堂武士神學的瞭解,讓杜黑明白謬爾的信徒在面臨可能滅亡的一刻時,就是會在他們最隱秘的樹上最秘密的地方,獨自留在最神聖的平臺上。而哈定偶爾在他袍服帽兜中的低聲下令,也讓杜黑知道這位真言者正透過通訊記錄器或植入晶片和其他聖堂武士連絡。

  但這仍然是等待世界末日的平靜方式,坐在銀河系裡最高的一棵樹樹頂,聽著一陣溫暖的夜風吹動廣達一百萬畝的樹葉,看著星星和一對月亮在天鵝絨似的天空中飛快劃過。

  “我們已經要求葛萊史東和霸聯官方不要抵抗,也不讓霸軍的戰艦進入本星系。”西克·哈定說。

  “這樣做法聰明嗎?”杜黑問道,哈定已經在先前把天堂之門的命運告訴了他。

  “霸軍艦隊目前的組織還不足以有真正的反抗能力。”聖堂武士回答說:“至少這樣我們的世界可以有一些被視為非交戰國的機會。”

  杜黑神父點了點頭,往前俯過身來,想更看清楚那平臺陰影中的高大身形。除了星光和月光之外,只有他們下方枝葉間的光球是他們唯一的光源。“可是你卻歡迎這場戰爭的來臨,還協助荊魔神教的人讓戰事擴大。”

  “不是的,杜黑,不是這場戰爭,兄弟會早知道這想必是大變化的一部分。”

  “那又是什麼呢?”杜黑問道。

  “所謂大變化就是人類接受他們的角色是宇宙自然法則的一部分,而不是一種癌。”

  “癌?”

  “那是一種很古老的病症──”

  “嗯,”杜黑說:“我知道癌是什麼。那怎麼會像人類呢?”

  西克·哈定那非常和緩而微帶口音的語調顯出一絲激動。“我們散佈在整個銀河系就像是癌細胞散佈在人體裡一樣,杜黑,我們不斷繁殖,完全沒想到有無數的物種必須死亡或遭到排擠,才能讓我們得以繁衍和繁榮。我們撲滅了智慧足堪匹敵的其他物種。”

  “比方說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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