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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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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需要滿足人們的願望,我又是為何希望能取悅於人的。她問起了我的母親,我告訴她,不要用她評價人類的標準來衡量我,因為我是個燈神,我充滿了力量和願望,具有魔力且神秘。 她問我喜歡不喜歡鷹嘴豆泥,我表示肯定,她烤了一片皮塔餅,把它切成片,讓我蘸著鷹嘴豆泥吃。 我將面餅蘸上豆泥,愉快地吃了起來。豆泥讓我有了一個主意。 “就只是許個願望,”我耐心地說道,“我可以給你帶來一頓足以配得上一位蘇丹的大餐。每一碟都會比前一碟更美味,而且全都以黃金盤子盛起。飯後你還能留下這些金盤。” “聽起來不錯,”她微笑著說道,“你願意一起走走嗎?” 我們一起在小鎮上穿行。在燈裡待了這麼久之後,能伸展開雙腿的感覺著實不錯。我們漫步到一處公園綠地,坐在小湖邊的長椅上。天氣挺暖和,但時不時吹來一陣陣風,每一次都會拂下不少秋天的樹葉。 我將自己年輕時作為燈神的經歷告訴了哈澤爾,說我們曾經熱衷於偷聽天使的交談,但若是被他們發現,會將彗星扔到我們身上。我告訴她燈神戰爭時的那些壞日子,而蘇萊曼大帝[14]又是如何將我們囚禁在那些中空的事物裡,諸如瓶子、燈、陶土罐之類的。 她則告訴了我她父母的事,他們死於一場飛機事故,只給她留下這棟屋子。她告訴我,她的工作是給童書畫插圖,當初她發現自己無法勝任醫學插畫的工作,是童書插圖支持了她。她說無論被指派給什麼書畫插畫,她都很開心。她還告訴我,她每週會去當地的社區大學裡教一趟人體素描課。 我看出她的生活中沒有任何瑕疵,也沒有任何需要用願望來填補的空洞,只除了一條。 “你活得不錯,”我對她說,“但沒有人與你分享。許願吧,我會給你帶來最合適的男人。女人也行。一位明星。一個富有的……人……” “不用。我很好。”她說。 我們走回她家,經過一些已裝點好準備過萬聖節的屋子。 “這是不對的,”我對她說,“人們總有想要的東西。” “我沒有。我已經有了我需要的一切。” “那我怎麼辦?” 她想了一會兒。接著她指了指她家前門:“你能耙葉子嗎?” “這是你的願望?” “不。只是我做飯時,你可以千點活兒來打發時間。” 我將樹葉耙到籬笆邊上,掃作一堆,這樣風就不會把它們吹散了。晚飯後,我洗淨了所有碟子。晚上,我在哈澤爾家空出來的房間裡過了夜。 並不是說她不想要人幫助。她讓我幫她。我給她跑腿,購買畫材和生活用品。白天她一旦畫起畫就得花上很多時間,她讓我幫她揉揉脖子和肩膀。我的雙手很穩,捏得不錯。 很快,在感恩節前夕,我就從空房裡搬出來,穿過了客廳,進入主臥室,睡到了哈澤爾的床上。 今天早上,我望著她的睡顏。我盯著她睡著時雙唇抿起的輪廓。逐漸蔓延的日光觸摸到她的臉頰,她張開雙眼,看著我露出微笑。 “你知道我從未要求過的東西,”她說,“其實是關於你的。要是我讓你許三個願望,你又會想要什麼呢?” 我想了一會兒,接著摟緊了她,她將腦袋擱在我的肩膀上。 “不要什麼,”我對她說,“我過得很好。” 十一月故事 那個火盆很小,四四方方,看起來年代久遠,被火熏成了黑色,材質可能是青銅或者黃銅。在車庫舊貨拍賣場上,它能吸引到愛羅薇茲的目光,主要是上面纏繞著動物的花紋,它或許是龍,也可能是海蛇。其中有一條的腦袋已經不見了。 它的要價不過一美元,於是愛羅薇茲付了錢,還買了一頂邊上有羽毛裝飾的帽子。還沒到家,她就有些後悔買帽子了,心想或許可以將它作為禮物送給什麼人。但她剛到家就看到了一封來自醫院的信,於是便把火盆放進後院,把帽子放在進門的衣櫥裡,再也沒有想起這兩樣東西。 幾個月過去了,她想離開屋子的願望也隨著時間漸漸流逝。每一天,她都在日漸虛弱,每一天,她都被奪走更多。她把床搬到樓下的房間裡,因為走路讓她疼痛,爬樓梯令她精疲力竭,在樓下就寢更簡單些。 十一月來臨了,此時,她已知道自己永遠不能再見到耶誕節。 在這世上,有些東西是你不能扔掉,但也不能讓你愛的人在你死後見著的。那些是你得燒掉的東西。 她拿出一個裝滿紙張、信件和舊照片的黑色硬紙板資料夾,來到院子裡,在火盆中填入小樹枝和棕色購物紙袋,接著以燒烤用打火器點燃。直到它開始燃燒之後,她才打開資料夾。 她先從信件燒起,尤其是那些她不希望其他人看到的。當她還在上大學時,曾經與一位教授發生過一段關係——要是你可以用“關係”來稱呼那段經歷的話——它非常陰暗、非常迅速,而且絕對錯誤。她曾經將他的所有信件釘在一起,現在則一張張地丟進火焰。有一張照片拍的是他倆站在一起,最後她將這張照片也丟進去,眼看著它卷了起來,漸漸焦黑。 突然她意識到自己已不記得那位教授的名字,也不記得他教授哪門學科,更不明白為什麼這段關係會傷她如此之深,令她在後來的一年裡,幾乎選擇自殺。接著,她又伸手去拿資料夾裡的第二件東西。 那是她的老狗萊西的照片,在後院裡的橡樹旁,它趴在她的背上。萊西七年前就死了,但那棵樹依然還在原處,此刻在這十一月的寒風中,已不剩多少葉子。她將照片扔進火盆。她曾經那麼喜愛那條狗。 她將視線轉到樹上,邊回憶著…… 但後院裡卻沒有了樹。 甚至連樹粧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枯萎的十一月的草坪,遍佈著隔壁鄰居家的樹上掉落的葉片。 愛羅薇茲看到這個景象,卻不擔心是不是自己發了瘋。她僵硬地起身,走進屋子,鏡子上映出了她的影子,令她大吃一驚。這些天來一直如此。她的頭髮已是如此稀薄,如此疏散,她的臉龐又是如此憔悴。 她從臨時搭起的床邊小桌上拿起幾張紙,最上面是腫瘤醫師寫來的報告,其下放著一打寫滿了資料和字詞的紙張。再往下還有不少,每一遝紙的第一頁上方都印著一個醫院的標誌。她把它們全數拿起,那是相當厚的一捆紙,她還拿上了醫院的帳單。保險將其中大部分都抵銷了,但不是全部。 她走回屋外,在廚房裡停留了一會兒,以平順呼吸。 火盆正等待著,她將病歷丟進火焰。她看著它們漸漸變成棕色、黑色,最終成為灰燼,散落在十一月的風中。 愛羅薇茲站起身,等最後一份醫療記錄燒盡,她走回屋裡。客廳的鏡子向她展現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愛羅薇茲:她又長出一頭濃密的棕色頭髮,她朝著鏡子裡的自己微笑,就好像她熱愛生活,並且從沉睡中舒舒服服地醒來了。 愛羅薇茲走到客廳的衣櫃邊。裡面的架子上放著一頂幾乎已被她遺忘的紅色帽子,她將帽子戴在頭上,有點擔心紅色會令自己的臉看起來蒼白憔悴,氣色不佳。她看向鏡子,但鏡子裡的她看起來卻十分不錯。她將帽子傾斜成一個俏皮的角度。 在屋外,最後一絲煙從黑色的蛇紋火盆裡飄出,消散在十一月寒冷的空氣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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