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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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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後的那位女房東 我最後的那位女房東?她和你完全不像,一點兒也不。她的房間 潮濕陰冷。早餐難以入口:油汪汪的雞蛋堅韌如同臘腸,外加一個烤過的橘子,塞滿豆泥。她的面孔能讓豆子凝結,毫不友善。你溫和待我,我希望你的世界也能同樣溫和。我的意思是,據說我們所見的世界並非真實,它取決於我們自身。聖人所見全是聖人,而殺手看到的只有殺人犯和受害人。我之所見為死亡。我的女房東告訴我,她不會欣然走在海灘上因為那兒滿布武器:手工敲打出來的巨大岩石,每一塊都等待著攻擊。她那小小的手袋裡只有一點點錢,她說,但他們依然會從她指縫裡,奪走那些油膩的鈔票,只剩卷起的手袋,藏在岩石之下。而那海水,她說,那海水能將任何人拖到水下,冰冷的鹹澀的海水,泛著灰與棕色。它如罪孽般沉重,做好一切準備,將你帶走:孩子們被帶入海中,如此輕鬆當他們成了多餘之人,或是終於驚覺尷尬的現實,想要跑向那些可能聽得見他們的人。西碼頭燃燒的夜晚[1],碼頭上全都是人,她說。 房間的窗簾上,蕾絲落滿塵埃,滿是污垢的窗子緊鎖不開。海景——那是個笑話。早晨,她見我抽動她的窗簾,我想看看外面是否下雨,她敲打了我的手指關節。“馬羅尼先生,”她說,“在這屋裡,我們絕不從窗子裡看海。它會帶來厄運。”她說:“人們來到海邊,是為忘記煩惱。“這就是我們之所作所為。這就是英國人之所作所為。你和女朋友分手“因為她已懷孕,而你擔憂,如果被妻子發現,“不知她會說些什麼。或者你給睡過的銀行家下毒,“為了騙取保險,在馬蓋特、在托基[2],“在一打海邊小鎮與一打男人結婚。“主愛他們,可是為什麼他們要如此站立,靜止不動?”我問她說的是誰,誰站立得如此靜止不動,她告訴我這和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還要我保證在午時到四點之間一定得要出門,彼時女僕前來打掃,我在屋內,只會礙手礙腳。 我在這旅店已住三周,尋覓著永居之所。我以現金付款。其他住客,都是些度假中的無愛之人,無論這裡是霍夫[3],或是地獄,他們全無所謂。我們在一起吃那些滑溜溜的雞蛋。我見過他們漫步在天氣晴朗之日,若是下雨,便蜷在雨棚下。我的女房東只關心一件事——下午茶前,他們是否全已離開屋子。一位來自巴斯頓的退休牙科醫生,南下來此度過一周海邊孤獨而細雨綿綿的日子,早餐時,或我們穿過濱海區時,他會沖我點點頭。浴室在客廳下。半夜,我起身出門。我看到他身穿便袍。我看到他敲了敲她的門。我看到門打開。他走進去。沒什麼可多說的。早餐時我的女房東出現了,愉快而活潑。她說牙醫一早便已離開,因為家中有人死去。她說的是事實。那一晚,大雨敲打窗戶。時間已過去一周,正是此刻,我告訴女房東,我已找到一個處所我可以搬去,說完我便支付了房租。那一晚,她給我一杯威士卡,接著又是一杯,她說我一直是她喜歡的類型,而她正是一個有需要的女人,一朵已成熟待采的花朵。接著她微笑起來,威士卡令我點了點頭,令我覺得她的臉和身形不再那麼討人厭。於是那一晚,我敲了敲她的門。她打開房門:我記得她皮膚的潔白。她晨袍的潔白。我絕不會忘記。“馬羅尼先生。”她悄聲說道。我向她伸手,那便是永恆,那一刻。海峽冰冷鹹濕,她在我的口袋裡放滿石塊令我下沉。這樣,當他們找到我,假如他們能找到我,我就可能是任何人,被蟹食盡的血肉和被海水沖刷的骨架,如此而已。 我想我該喜歡這全新的永居之所,我該喜歡上海岸邊的此處。而你們熱情地接待我。你們全都待我如此熱情。 在我們這兒有多少人?我看得到,但我數不清。我們聚集在沙灘上,盯著頭頂房間的亮光那是她的屋子。我們看到扭動的窗簾,看到一張蒼白的臉龐自污垢中朝下望。她似乎滿心恐懼,就仿佛在某個無愛之日,我們可能自岩石上沖她站起身來,責難她的怠慢,為她那難吃的早餐,她那討厭的假日,以及我們的命運,將她撕得粉碎。 我們站立得如此靜止不動。為什麼我們得站立得如此靜止不動? [1]此處指英國南部海邊城市布萊頓的西碼頭,此城以佈滿卵石的海灘著稱。西碼頭于1866年投付使用,1975年關閉,2002年,西碼頭的主體部分崩塌,2003年3月及5月,又連遭兩場大火。 [2]馬蓋特和托基都是英國的海邊小鎮。 [3]霍夫是布萊頓邊上的城市,1997年,兩城合併為一個行政管理區布萊頓-霍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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