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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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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卡珊德拉 那麼,現在是早上五點,阿姆斯特丹某條運河邊,我和斯卡利兩人正戴著《警界雙雄》[1]的假髮,連鬢角都很完美。前一晚我們總共有十個人,其中包括羅伯,他是新郎。我看到他的最後一幕,是他被銬在紅燈區裡的一張床上,下身塗滿刮胡泡沫,而他未來的妻弟則拍打著妓女的屁股,那妓女手裡還拿著一把刮胡刀。就在那時,我看向斯卡利,他也看看我,然後他說:“推卸一下責任?”我點點頭,因為到時候,假若新娘就週末不帶女伴的聚會提出尖銳的問題,你可能壓根就不希望自己知道答案,於是我們便偷偷溜去喝酒,將八個戴著《警界雙雄》假髮的男人(其中有個人幾乎全裸,被毛茸茸的粉紅色手銬掛在床上,看來似乎已在懷疑這場冒險終究不是什麼好主意),留在那間帶著消毒劑和廉價熏香氣息的房間裡,而我們則出來坐在運河邊,邊喝聽裝丹麥啤酒,邊閒聊過去的日子。 斯卡利的真名是傑瑞米·波特,現在大家也都叫他傑瑞米,不過在我們十一歲時,都叫他斯卡利,他與准新郎羅伯·坎甯安和我是老同學。畢業後我們的聯繫漸漸減少,但在如今這年代,我們又用最偷懶的辦法——“老友重逢”網啦,“臉書”啦之類的——重新聯繫上了對方,而現在,斯卡利和我又在一道行動了,這可是我們十九歲後的頭一遭。《警界雙雄》的假髮是斯卡利的主意,它們讓我倆看起來就好像正在某部電視電影裡扮演兄弟,斯卡利是那個矮胖的,而我則是高個子留著濃密小鬍子的。考慮到我從學校畢業後靠做模特賺了不少錢,或許我該補充說,我自己是那個個子高挑、長得比較好看的,不過事實上,戴著有鬢角的《警界雙雄》假髮,沒人能好看到哪裡去。 而且,假髮還讓人有點發癢。 我們坐在運河邊,喝光了啤酒,然後便一直聊天,望著太陽升起。 我上一次見斯卡利時,他才十九歲,滿懷雄心壯志。他那時剛以學員身份加入英國皇家空軍,準備去開飛機,同時用飛機來走私毒品,這樣他就能在幫助自己國家的同時獲得巨額財富。這個想法與他在學校時的其他瘋念頭一般無異。通常他的計畫都會失敗,有時還會把我們其他人捲入麻煩之中。 他在英國皇家空軍的生涯只持續了六個月,早早地終結於某種不知名的腳踩病,而現在,十二年後,他已是一家雙層玻璃廠的高級主管。他告訴我說,自從離婚後,他就只剩一棟比他覺得自己應得的更小些的房子,以及一條金毛獵犬了。 他和雙層玻璃廠裡的某位女性有染,但並不指望對方會為了自己離開男友,他似乎覺得這樣更輕鬆。“當然,離婚後有時我也會哭著醒來。嗯,確實會這樣。”他這麼說過一次。我很難想像他哭的樣子,不過在說這話的時候,他也露出了一個斯卡利獨有的燦爛笑容。 我告訴了他自己的事:還在做模特,幫朋友的古董店招攬生意,畫更多的畫。很幸運的是,我的畫還能賣得出去。每年我會在切爾西的“小”畫廊舉辦一場小型畫展,最初會買畫的都是些熟人,攝影師、女故交們,諸如此類,但現在我已有了固定買家。我們聊到了似乎只有斯卡利還記得的老時光,當時他、羅伯和我這三人組,神聖而牢不可破。我們談到了青春期的傷心事,談到了卡洛萊‘明頓(她現在嫁給一名教區牧師,已經得叫卡洛萊·金了),談到了我們第一次厚著臉皮去看成人電影的事,只是我倆誰也不記得那部電影的名字了。 這時斯卡利說道:“前幾天我聽到了卡珊德拉的消息。” “卡珊德拉?” “你以前的女朋友,卡珊德拉。還記得嗎?” “……不記得了。” “賴蓋特的那個。你從前在所有書上都寫了她的名字。”我看起來肯定很蠢,要不就是醉醺醺的,或者睡眼惺忪,因為他又說:“你是假期去滑雪時遇到她的。哦,天哪,那可是你的初戀。卡珊德拉。” “哦,”我說著,想起來了,我想起了所有事,“卡珊德拉。” 我確實想起來了。 “沒錯兒,”斯卡利說道,“她在‘臉書’上給我寫了條留言。她正在東倫敦經營一家社區劇團,你該和她談談。” “真的?” “我想,好吧,我的意思是,看她留言裡那幾行字的意思,她可能還沒忘了你的事。她問起了你。” 我盯著晨光中的運河,想知道他到底醉得有多厲害。我自己也又醉了幾分。我說了些現在已想不起的話,接著問斯卡利是否還記得我們的旅館在哪兒,因為我已經不記得了,他說他也不記得了,還說羅伯有旅館地址,我們該去找到他,將他從那位有手銬和刮胡刀的漂亮妓女手裡救出來。要千這活兒,我們得知道怎麼才能回去他被丟下的地方,搜尋線索時,我從褲子後面的口袋裡掏出一張小卡片,上面有旅館位址,於是我們便走了回去。而我在離開運河、結束這古怪的一夜之前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將那頂引人發癢的《警界雙雄》假髮扯下來,丟進運河裡。 它漂浮在水上。 斯卡利說:“你要知道,租這假髮是要付押金的。要是你不想戴,你該把它交給我。”接著他又說:“你該給卡珊德拉回個留言。” 我搖了搖頭。我想知道在網上和他交流的人到底是誰,他又是把誰錯當成了卡珊德拉,因為我知道,那人絕不可能是卡珊德拉。 關於卡珊德拉的事是這樣的:她是我虛構的人物。 當時我大概十五歲,快要十六歲了。我很笨拙,剛經歷了青春期的瘋長階段,突然之間就比大部分朋友都要高了,這令我對自己的身高十分敏感。我的母親開了家小小的騎馬場,我在那兒幫忙打打下手,但那裡那些能幹又理智、像馬一般的姑娘們嚇到了我。我在家裡會寫些蹩腳的詩,畫些水彩畫,大部分都是田野中的小馬之類的,在學校裡——我們學校裡只有男孩子一我的板球打得不錯,偶爾參加戲劇表演,閒時和朋友一起聽聽唱片(當時CD剛出現,但CD唱機很少見,價格也很昂貴,所以我們用的是從父母和哥哥、姐姐那兒得來的黑膠唱機和音箱)。當我們不聊音樂和運動的時候,聊的是姑娘。 斯卡利比我年紀大一點,羅伯也是。他們願意接納我作為小團體的一員,但也喜歡捉弄我。他們表現得就好像我是個小娃娃,但我並不是。他們都已經跟姑娘們睡過了,事實上,這種說法不太對,他們睡的對象是同一個姑娘——卡洛萊·明頓,她赫赫有名,因為來者不拒,而且只要和她在一起的人有一輛助動車[2],她就可以隨時做好準備。 我沒有助動車。我年紀還沒到,我的母親也買不起(我的父親在我小時候就因為一場麻醉劑過量造成的事故去世了,當時他只是去醫院做一場腳趾感染的小手術。直到今天,我都會避開醫院)。我曾經在舞會上見過卡洛萊·明頓幾次,但她叫我害怕,而且就算我有一輛助動車,我也不希望自己第一次的物件是她。 斯卡利和羅伯都有了女朋友。斯卡利的女朋友當時比他更高,胸部碩大,熱衷足球,這就意味著斯卡利得裝出也對足球有興趣的樣子,尤其得對水晶宮隊有興趣;與此同時羅伯的女朋友認為羅伯應該和她有共同愛好,這也意味著羅伯不再聽我們喜歡的八十年代中期的電子流行樂,而開始聽我們還沒出生那會兒就有的嬉皮士樂隊,這很糟糕,不過羅伯捜刮了她爸收藏的那些美妙的老電視錄影帶,這就很不錯。 我沒有女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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