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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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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端詳赤楊片刻,眼神不讓人反感,但比大多數人更直率坦然。他拿起信,遞給赤楊。 “陛下,我識字不多。” 黎白南毫不訝異——有些術士會閱讀,有些不會;但他顯然十分後悔讓客人感到低人一等,金銅皮膚刹時暗紅,說:“對不起,赤楊。我能為你念誦這封信嗎?” “請念,陛下。”赤楊說。王的尷尬讓赤楊一瞬間自覺與國王平輩,而首次自然熱切地答話。 黎白南流覽過開頭敬語與信中數行內容後,大聲誦道: “‘將此信帶給你的,是道恩島的赤楊,在夢中非自願地受呼喚到你我二人曾一同跨越之地。他會告訴你,在痛苦逝去之所中的一切痛苦,與不變之處中發生的變化。我們關上了喀布打開的門,如今,或許牆本身即將崩塌。赤楊去過柔克,只有阿茲弗聽進他的話,我想陛下會依智慧及需求的指引,聆聽並行動。赤楊將代我致上對陛下終生的尊崇及服從,亦對恬娜致上我終生的尊崇與惦念,並帶個口信給我摯愛女兒恬哈弩。’大人最後以道恩島符文簽名。”黎白南將視線自信紙移開,直視赤楊,擒住赤楊目光。“將你的夢境告訴我。”黎白南道。 赤楊於是再次述說自己的故事。 故事簡短,卻不甚流暢。雖然赤楊對雀鷹亦充滿敬畏,但前大法師從外表、衣著到生活方式,都像個老村民或農夫,與赤楊同類,平起平坐,如此儉樸減卻了赤楊表面的羞怯;但無論黎白南表現得多和善、有禮,看來依然像王、舉止如王,而他正是王,赤楊感到難以跨越的距離。赤楊儘快說完,安心停語。 黎白南問了幾個問題:百合和塘鵝各碰了赤楊一次,之後便再未碰觸?而塘鵝的碰觸有灼燒感? 赤楊伸出手。在一個月來曬黑的膚色下,印記幾乎完全消失。 “如果靠得更近,牆邊的人可能會碰觸我。”赤楊道。 “但你離得很遠?” “我是這麼做。” “而你在人間不認得那些人?” “有時,我想自己或許識得其中一、兩個。” “但令夫人未再出現?” “陛下,那兒人數眾多。有時我覺得我妻在那裡,但看不到。” 談論此事又讓它貼近,過於貼近。赤楊感覺恐懼再度湧上心頭,覺得房內四壁可能會消逝,夜空及漂浮的冠形山頂如簾幕般拉起消失,留他一人站在一向佇立之處,在石牆旁的黑暗山坡上。 “赤楊。” 赤楊抬頭,心神震盪,頭暈目眩。房間似乎無比光亮,王的臉龐剛強而鮮明。 “你願意留在王宮裡吧?” 這是個邀請,但赤楊只能點點頭,像命令般接受。 “很好。我明天會安排讓你將訊息轉交恬哈弩女士。女士會希望與你談話。” 赤楊鞠躬。黎白南轉身離去。 “陛下……” 黎白南轉過身。 “我能將貓留在身邊嗎?” 毫無微笑,但不帶嘲諷。“當然可以。” “陛下,我衷心遺憾帶來了讓您煩憂的消息。” “派你前來的人所送的任何詞句,對我來說都是恩典,使者亦然。而且,我寧願從誠實之人口中聽到惡訊,也不願從諂媚阿諛之徒口中聽到謊言。”黎白南道,赤楊從這些字句聽到家鄉島嶼的真正腔調,而略微開朗。 王一離開房間,立刻有人從赤楊進入的門口探頭入房:“先生,請隨我來,讓我帶您到房間。”來者年長,儀態尊貴,衣飾精美,赤楊跟在身後,完全不知是名貴族還是僕人,因而不敢詢問小拖的事。進入與王會面的房間之前,官員、守衛與領賓員非常堅持,要赤楊把籃子留給他們看管。之前已經有十到十五個官員懷疑地斜瞄,不滿地查驗,他也解釋了十或十五次,會把貓帶著,是因為城裡沒有寄放處。赤楊必須將籃子放在很遠的側廳,一路走來,沒看到那房間,如今更不可能找到,這已是半座王宮之外,滿是走廊、大廳、通道、門扇…… 嚮導對赤楊鞠躬,留他一人在窄小華麗的房間,掛滿織錦,鋪滿地毯;有張椅子,座位上有刺繡;一扇窗戶面對港口;一張桌,上面有籃夏季鮮果,有壺水。甚至有只雞禽籃子。 赤楊打開籃子。小拖悠閒現身,顯示對王宮的熟悉。貓伸個懶腰,嗅嗅赤楊手指當作招呼,開始在房間四處檢視。小拖發現幕簾遮擋的凹室,裡面有張床,便立即跳上床鋪。門上傳來謹慎的敲門聲,一名年輕人端著又大、又平、又重的無蓋木盒進入,對赤楊鞠躬,低聲道:“先生,貓砂。”將盒子放置在凹室中靠牆角落,再度鞠躬,離去。 “跟你說啊……”赤楊說,坐倒床上,不慣於與小貓說話。兩者關係是沉默、信任的碰觸,但赤楊覺得必須說說話:“我今天見到王了。” 在能上床休息前,有太多人等著與王會談,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卡耳格王尊王的使節。他們已達成前來黑弗諾的任務,準備辭行,任務結果雖令他們滿意,卻非黎白南所樂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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