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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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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男孩解縛時,男孩試圖假裝自己還是石頭,不肯說話。早生必須進入男孩的心智,用在很久之前戈戮克還是名副其實的技藝大師時,從他那兒學來的方法。他盡力挖掘。之後,男孩毫無用處,必須處理掉。他再次被這些人的愚蠢耍弄,深感恥辱,而且他對柔克的瞭解,僅只於結手在哪裡、有所教導巫術的學院。然後,他得知一個男人的名字。 光想到巫師學院,就讓他發笑。野豬學校,他想,烏龍學院!但是力之子正在柔克集結共謀,似乎頗有可能,愈想到有任何巫師聯盟或同盟,他就愈驚駭。這不自然,除非存在於極大的力量之下、一個主宰意志的壓力……一個法師的意志,強盛到足以使強大巫師為之效勞。這正是他要的敵人! 獵犬在樓下門外等待。早生叫他上來。“燕鷗是誰?”他見到老頭劈頭就問。 獵犬年事已高,看起來愈發人如其名:皺紋滿布、鼻子長尖、眼神哀傷。他嗅嗅鼻子,似乎打算說不知道,但他知道最好別對早生說謊。他歎口氣。“是河獺,”他說:“就是殺了老白臉的人。” “他躲在哪裡?” “他根本沒躲起來。在城裡四處走動,跟人說話,到巷底村見他母親,就在那山附近。他現在就在那兒。” “你應該立刻告訴我!”早生說。 “我不知道你在追他。我已經追了他許久。他騙過我。”獵犬毫無怨懟地說。 “他詐騙、殺害一名偉大巫師,我師傅。他很危險,我要報復。他在這裡跟誰說過話?我要抓到他們,然後再來處理他。” “港邊的一些老婦人、一個老術士、他姊姊。” “把他們抓來這裡。帶我的手下去。” 獵犬抽抽鼻子,歎了口氣,點點頭。 從抓來的人身上得不到多少資訊。與先前一模一樣:他們屬於結手,而結手是一個強大術士的聯盟,位於莫瑞德之島,又稱為柔克。叫做河獺或燕鷗的人來自那裡,不過他原籍黑弗諾。雖然他只是尋查師,眾人卻很尊敬他。姊姊不見了,也許跟河獺一起去巷底村,他們母親住的地方。早生在他們迷茫愚笨的腦袋裡翻搜,下令對其中最年輕的一人施以酷刑,然後把他們燒死,羅森坐在窗邊就看得到。國王需要些消遣。 這些事只花了他兩天。這段期間,早生注視、刺探巷底村,他派獵犬先行前往,然後將自己的“呈象”送去一同觀察。一得知河獺行蹤,他快速拍著老鷹翅膀,全速前進。早生是非常傑出的變換師,無所畏懼,甚至敢化為龍形。 早生知道自己必須謹慎應付。河獺擊敗提納拉,加上柔克,有某種力量存於他體內,或與他同行。但是早生很難懼怕一個跟產婆之輩相處甚歡的卑微尋查師,無法自貶身分,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前進。因此,他大白天便降落在巷底村房屋零星四散的廣場,將利爪折回成人腿、巨翅揮為手臂。 一個小孩哭叫著跑向母親。四周無人,但早生轉過頭,依舊帶著一絲老鷹敏銳、僵硬的迴旋,盯視。巫師識得巫師,他知道獵物在哪間房舍。他走過去,將大門一推。 一名細瘦褐膚男子坐在桌前,抬頭看他。 早生舉手,要在男子身上施加縛咒。他的手定住,動彈不得地在身旁半舉。 所以,這是一場競賽,有個值得對戰的敵人!早生往後退一步,微笑著將雙手外舉,向上舉,動作緩慢穩定。無論對方做什麼,都定不了他。 房子消失。沒有牆壁、沒有屋頂、沒有人影。晨光下,早生站在村莊廣場的塵土上,雙臂高舉在天。 這當然只是幻象,卻也稍微阻礙他的咒語,他必須解除幻象,帶回周圍門框、牆壁、屋樑、陶制餐具上的一閃、石壁爐與桌子。但無人坐在桌前。敵人消失了。 早生很生氣,非常生氣,如盤中食物被奪走的餓漢。他召喚燕鷗重新出現,但他不曉得燕鷗真名,無法掌控他的心或智。召喚無人應答。 他大步踏離房子,轉身,施下火咒。火苗立刻迸出,屋頂、牆壁及每扇窗都竄出火舌,婦女尖叫逃出。她們方才一定躲在後面房間,他絲毫沒注意。“獵犬。”早生心念獵犬真名使出召喚咒。老人不得不來,對此十分不快,說:“我就在下面那邊酒館裡,你只要說我的通名,我就會過來了。” 早生看了他一眼。獵犬立即閉嘴,不能多言。 “我准了才能說話。”巫師說:“那人在哪裡?” 獵犬朝東北方點頭。 “那裡有什麼?” 早生打開獵犬嘴巴,給他足夠聲音,他以平板死枯的音調說:“薩摩裡。” “他是什麼形體?” “河獺。”平板的聲音說道。 早生笑了:“我去等著抓他。”他的人腿變成黃色利爪,手臂變成寬廣羽翅,老鷹一飛沖天,越風而去。 獵犬嗅嗅,歎了口氣,不情願地拖著腳步尾隨在後,身後村落火焰熄滅,孩童哭泣,婦女在老鷹身後叫喊詛咒。 試圖行善的危險,在於內心會混淆善意與善行。 一隻河獺沿著葉納伐河快速下游,想的不是這些。除了速度、方向、河水甜美的味道及游泳的甜美力量之外,它其實想得不多。但彌卓坐在巷底村奶奶家桌前,跟母親、姊姊說話時,他想的正是跟這個差不多的念頭,之後屋門一推而開,那可怕的閃耀身形便站在門口。 彌卓來到黑弗諾時心想,無意害人便不會傷人。但他已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孩童因為他身在那裡而死,他們在折磨中死去,被活活燒死;他讓姊姊、母親和自己陷入恐怖的危險,還危及柔克。如果被早生(他只知道此人的通名及惡名)抓到,被他利用一如他人,柔克眾人都將暴露在那巫師的力量及他掌握的船艦軍隊之下。彌卓那時就會將柔克出賣給黑弗諾,如同不知名巫師將柔克出賣給瓦梭一般——也許那人也以為自己不會傷人。 巫師前來時,彌卓一直想著該如何立刻離開黑弗諾,而不引人注意。他依然無解。 現在身為河獺,他只想永遠維持河獺形體,當只河獺,待在甜美褐水、活動河流中。對河獺來說,沒有死亡,只有生命到達盡頭。但這只滑順動物有人類的心智,小河流經薩摩裡西方山丘時,河獺爬上泥濘河岸,化回人形蹲在河邊顫抖。 現在要去哪兒?為何來到這裡? 他沒有想法。他選擇最方便的形體,照河獺習性跑到河邊,照河獺習性泅水,但他必須回到人類形體,才能像人類思考、躲藏、決定,以人類或巫師的方式行動,對抗獵捕他的巫師。 他知道自己不是早生的敵手。為了定住第一個縛咒,他已用盡力量抵抗。幻象及變換是他僅剩技法,若再次面對那巫師,他一定會被摧毀,柔克也跟他一起。柔克及其子民、他心愛的伊蕾哈,還有芙紗、鴉、多莉,所有人;白色中庭內的噴泉、噴泉邊的樹。只有大林挺得下去,只有碧綠、無言、屹立不搖的山陵。他聽見伊蕾哈說,“黑弗諾隔在我們之間”;他聽見她說,“所有真正的力量、所有的太古力,追本溯源,都是一體”。 他抬頭。淩駕河流之上的山邊,就是他與提納拉、還有在他腦中的安涅薄,曾一同來到的山邊。繞過後略走幾步就是那道裂隙,那道密縫,夏日碧草下依然清晰可見。 “母親,”他跪著說道:“母親,對我開啟。” 他將雙手覆蓋在大地密縫之上,手裡卻無力量。 “讓我進去,母親。”他以與山坡同樣古老的語言低聲道。地面略略顫抖後開啟。 他聽見一隻老鷹尖鳴。他站起身,躍入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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