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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千二百六十八 銘


  十九庚·銘

  克己銘

  【能改齋漫錄】

  宋呂大臨與叔微仲丞相弟也。為克己復禮銘。凡厥有生均氣同體胡為不仁,我則有己,立己與物。私為町畦,勝心內發,擾擾不齊,大人存誠。心見帝則初無吝驕,作我蟊賊。志以為帥,氣為卒徒。奉辭於天,孰敢侮予。且戰且來,勝私窒欲。昔為冠讎。今為臣僕。方其未克,窒我室廬。婦姑勃蹊,安敢厥餘。亦既克之,皇皇四達。洞然八荒,皆在我闥。孰曰天下,不歸吾仁。屙癢疾痛,舉切其身。一日至之,莫非吾事。顏何人哉,希之則是。

  東銘

  【宋張橫渠集】

  戲言出於思也。戲動作於謀也。發於聲著見乎四支,謂非己心不明也。欲人無己疑不能也,過言非心也,過動非誠也。失於聲,謬迷其四體,謂己當然,自誣也。欲他人己從,誣人也。或者以其出於心者,歸咎於己戲,失於思者,自誣為己誠。不知戒其出汝者,歸一作引咎其不出汝者,長傲且遂非,一有則字不智孰甚焉。

  【言行高抬貴手】

  朱子曰:橫渠力學絕人,尤勇於改過,獨謂於戲無傷。一日忽曰:凡人之過猶有出於不知而為之者,至於戲,則有心為之也。其為害尤甚,遂作東銘。

  【韓元吉南澗集】

  書尹和靜所書東銘,後和靜先生手書東銘,修水黃子餘所藏寓,九江時筆也。先生少喜字畫,嘗因書碑,同舍聚觀伊川,笑謂之曰:是固無害,第將為人役也。自是不復書,然暮年筆力猶健如此,其教學者必先讀東銘,然後看西銘謂從,寡過而入爾子餘其知之也。展玩大息。淳熙改元六月戊寅。

  西銘

  【宋張橫渠集】

  乾稱父,坤稱母,子茲藐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一無其字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聖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煢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于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尤,純乎孝者一作其孝。也。違曰悖德,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其踐形惟肖者也,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不愧屋漏為無忝,存心養性為匪懈惡旨酒,崇伯子之顧養,育英才,穎封人之錫類,不施勞而底豫,舜其功也。無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體其愛一作受而歸全者,參乎勇於從而順令者,伯奇也。富貴福澤將以厚吾之生也,貧賤尤戚庸玉女于成也。存吾順事沒吾寧也。

  【張南軒集】

  《跋西銘示宋伯潛》:

  人惟拘於形氣私勝,而迷其所自生,故西銘之作,推明理之,本一公天下而無物之不體然,所謂分之殊者,蓋森然具陳而不可亂,此仁義之道,所以立人之極也。學者深潛力體,而後知所以事天事。親者其持循之要,莫越於敬而己。乾道八年七月己夕阝,敬書以遺宋剛仲伯潛父。人之有是身也。則易以私,私則失其正理矣。西銘之作,懼夫私勝之流也。故推明其理之一以示人,理則一而其分;森然自不可易,惟識夫一。乃見其分之殊,明其分殊,則所謂理之一者,斯周流而無蔽矣。此仁義之道,所以常相須也。學者存其意,涵泳體察,求仁之要也。辛夕阝孟秋,寓姑蘇以寄學生潘友端。

  【尹和靜集】

  橫渠先生作此銘,或疑同於墨氏之兼愛。寓書以問伊川先生,答曰:西銘之為書,惟理以存義,擴前世所款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三者亦前聖所未發。豈墨氏之比哉。西銘明理一而分殊,墨子則二本而無分。老幼及人理一也。愛無差等二本也。分殊之蔽,私勝而失仁,無分之罪,兼愛而無義。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無別而迷兼愛,至於無父之極,義之賊也。子比而同之過矣。且謂言體而不及用,彼欲推而行之,本為用也。仄為不及,不亦異乎。

  【程子外書】

  先生曰:楊中立答伊川論西銘書,云云尾說渠判然無疑。伊川曰:楊時也未判然。

  【楊龜山集】

  《寄伊川先生書》:

  論西銘。

  某竊謂道之不明,智者過之。西銘之書,其幾於過乎?昔之問仁於孔子者多矣。雖顏淵仲弓之徒,所以告之者,不過求仁之方爾。至於仁之體未嘗言也。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言仁之盡最親無如此者,然亦體用兼舉兩言之未聞,如西銘之未說也。孔孟豈有隱哉。蓋不敢過之以起後學之弊也。且墨氏兼愛固仁者之事也。其流卒至於無父,豈墨子之罪耶?孟子力攻之,必歸罪於墨子者,正其本也。故君子言必慮其所終,行必稽其所弊,正謂此爾。西銘之書,發明聖人微意至深,然而言體而不及用,恐其流遂。至於兼愛,則後世有聖賢者出推本而論之,未免歸罪於橫渠也。某竊意此書,蓋西人共守而謹行之者也。願得一言,推明其用與之並行,庶乎?學者體用兼明而不至於流蕩也。橫渠之學造極天人之蘊,非後學所能窺測。然所疑如此,故輒言先生以為如何?

  【楊龜山語錄】

  語仲素西銘,只是發明一個事天底道理,所謂事天者,循天理而已。又雲:西銘會古人用心要處為文,正如杜順作法界觀樣。

  【尹和靜言行錄】

  《說西銘》:

  橫渠先生初作西銘,謂之訂頑。伊川以為太甚。易名西銘或問西銘大意如何?和靜曰:人本與天地一般大,只是人自小了,若能自處以天地之心為心,便是與天地同體。西銘備載此意,顏子克己,便是能盡此道。

  【朱子成書】

  《西銘》:

  朱子曰:橫渠,姓張,名載,字子厚,秦人也。學古力行,篤志好禮,為關中士子宗師。嘗于學堂雙牖,左書泛愚。右書訂頑。尹川先生曰:是啟爭端。改曰東銘西銘,二銘雖同出於一時之作,然其詞義所指,氣象所及,淺深廣狹,判然不同。是以程門專以西銘開示學者,而于東銘。則未嘗言。蓋學者誠于西銘之言,反覆玩味而有以自得之,則心廣理明,意味自別若東銘。則雖分別長傲,遂非之失於毫釐之間。所以開警後學。亦不為不切。然意味有窮,而於下學功夫,蓋猶有未盡者,又安得與西銘徹上徹下一以貫之之旨。同日語哉。呂與叔撰行狀雲:先生志氣不群。當康定用兵時,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許。上書謁範文正公,公知其遂器。欲成就之,乃責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於兵,因勸讀中庸先生讀其書,雖愛之,猶以為未足,於是又訪諸釋老之書,累年盡究其說,知無所得,反而求之六經。嘉祐初,見程伯淳正叔于京師,共語道學之要,先生渙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於是盡棄異學,淳如也。晚自崇文移疾西歸。橫渠終日危坐一室,左右簡編,俯而讀,仰而思,有得則識之,或中夜起坐,取燭以書。其志道精思未始須臾息,亦未嘗須臾忘也。學者有問,多告以知禮成,性變化氣質之道,學必如聖人而後己。聞者莫不動心有進,當謂門人曰:吾學既得於心,則備其辭命,辭無差,然後斷事,斷事無失,吾乃沛然精義入神者,豫而己矣。先生氣質剛毅,德威貌嚴,然與人居,久而日親,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語人,雖有未諭,安行而無悔。故識與不識,聞風而畏,非其義也,不敢以一毫及之。

  明道程子曰:訂頑之言,極純無雜,秦漢以來,學者所未到。訂頑一篇,意極完備。乃仁之體也。學者其體此意,令有諸己。其地位已高,到此地位,自別有見處,不可窮高極遠,恐於道無補也。訂頑立心,便可達天德。學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智、信、皆仁也。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己。不須防檢,不須窮索,若心懈則有防。心苟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須窮索,存心自明,安待窮索,此道與物無對,大不足以名之。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萬物皆備於我,須反身而誠。乃為大樂,若反身未誠,則猶是二物有對,以己合彼,終未有之,又安得樂。訂頑意思,乃備言此體,以此意存之,更有何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若存得便合有德,蓋良知良能,元不喪失。以昔日習心未除,卻須存養此心,久則可奪舊習,此理至約,惟患不能守,既能體之而樂,亦不患不能守也。西銘某得此意,只是須得子厚如此筆力,他人無緣做得。孟子以後,未有人及此,得此文字,省多少言語,要之仁孝之理備乎此?須臾而不於此,則便不仁不孝也。

  淳酢於西銘,讀之已能不逆於心,言語外立得個意思,便能道中庸矣。伊川程子曰:孟子之後,有《原道》一篇,其間言語固多病,然大要盡近理,若西銘則是《原道》之宗祖也。

  《原道》卻只說道,元未到西銘意,思據子厚之文醇然,無出此文也。自孟子後,蓋未見此書。問西銘如何?曰:此橫渠文之粹者也。曰:充得盡時如何?曰:聖人也。橫渠能充盡此否?曰:言有兩端,有有德之言,有造道之言,有德之言,說自己事,如聖人言聖人事也。造道之言,則知足以知此,如賢人說聖人事也。橫管道盡高,言盡醇,自孟子後,儒者都無他見識,弘而不毅,則難立毅而不弘,則無以居之,西銘言弘之道。觀子厚所作西銘能養浩然之氣者也。和靜尹氏曰:見伊川後半年,方得大學西銘看。人本與天地一般大,只為人自小了,若能自處以天地之心為心,便是與天地同體。西銘備載此意。顏子克己,便是能盡此道。朱子曰:西銘之書,橫渠所以示人至為深切,而伊川又以理一分殊贊之,言雖至約而理則無餘矣。西銘之言,指吾體性之所自來,以明父乾母坤之實,極樂天踐形窮神知化之妙,以至於無一行之,不慊而沒身焉。故伊川先生以為充得盡時,便是聖人。恐非專為始學者一時所見而廢也。橫渠之意,是將孝來形容這仁,事親底道理,便是事天底樣子,直借此以明彼,以見天地之間,隨大隨小,此理未嘗不同爾。其言則固為學者而設,若大賢以上,又何須說耶。伊川嘗言:若是聖人,則乾坤二卦亦不消得,正謂此也。贊雲:早說孫吳,脫逃佛老,勇撤皋比,一變至道,精思力踐,妙契疾書,訂頑之訓,示我廣居。按先生世大樑人,父涪州公卒于官,諸孤幼不克歸。葵涪卅公於鳳翔眉阝縣橫渠鎮,因家焉。嘉祐二年登進士第,調祈州司法,遷丹州靈嚴縣令,為政以敦本善俗為先。遷著作郎渭州僉判,軍府之政,小大諮焉,並塞之民嘗苦乏食,力言于帥,取軍儲數十萬救之。

  熙寧二年,以呂晦叔薦,被召入對,上問治道,以漸後三代為對。除崇文院校書,既而與執政議新政不合,二年移疾居橫渠,著書訂禮,與弟子講行經界。十年以呂微仲薦,後召還館,除同知太常禮院。與禮官議禮不合,是冬謁告西歸,行次臨潼卒,年五十八,苑土涪州公墓南。門人欲溢為明誠中子,程純公以問司馬文正公為弟子溢師,不合於禮。元祐四年,張舜民奏:張某學際天人,誠通金石著書萬言,陰陽變化之端,仁義道德之理,死和性命之分,治亂國家之經,罔不究通,蓋孟軻之流也。

  嘉定十四年,魏了翁奏乞賜諡擬溢達,又擬誠,擬獻,皆不果,定諡明雲:又按家語。孔子曰:仁人之事天也。如事親,事親如事天。

  《禮記·哀公問篇》亦雲:西銘意與此合。明道程子曰:張子厚聞生皇子甚喜,見餓竽者食便不美,此即西銘之意,亦其養德之厚。故隨所感遇,蹶然動於中而不可遏,初非擬議作意而為之也。又按西銘皆用韻語。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天,陽也。以至健而位乎上,父道也。地,陰也。以至順而位乎下,母道也。人稟氣於天。賦形於地,以藐然之身,混合無間而位乎中,子道也。然不曰天地,而曰乾坤者,天地,其形體也。乾坤,其性情也。乾者健而無息之謂,萬物之所資以始者也。坤者順而有常之謂,萬物之所資以生者也。是乃天地之所以為天地,而父母乎萬物者,故指而言之。朱子曰:西銘自首至末,皆是理一分殊。乾父坤母固是一理,分而言之,便見乾坤自乾坤。父母自父母,惟稱字。便見異也。混然中處,言混合無間,蓋此身便是從天地來。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乾陽坤陰,此天地之氣塞乎兩間,而人物之所資以為體者也。故曰:天地之塞吾其體,乾健坤順,此天地之志為氣之帥,而人物之所得以為性者也。故曰:天地之帥吾其性,深察乎此,則父乾母坤,混然中處之實可見矣。

  朱子曰:西銘大要在此兩句,塞與帥字,皆張子用字之妙處,塞乃孟子塞天地之間。體乃孟子氣體之充者,有一毫不滿去處,則非塞矣。師乃志氣之帥而有主宰之意,此西銘借用孟子論浩然之氣處。若不是此二句為之關紐,則下文言同胞言兄,弟等句在他人中,物皆與我初何干涉,其謂之兄弟同胞,乃是此一理,與我相為貫通。故上說父母,下說兄弟,皆是其血脈過度處。一書緊要,血脈盡在此兩句上,乾稱至中處是頭,同胞吾與便是個項,下面便撒開說許多大君吾父母宗子,云云。盡是從同胞吾與說來,到得述事繼志,此志便是天地之帥,吾其性底志,為人子要述得父之事,繼得父之志,方是事親如事。天便要述得天之事,繼得天之志,方是事天,若是達了此道理,便是天之悖德之子。若害了這仁,便是天之賊子。若是濟惡,不悛,便是天之不才之子。若能踐形,便是克肖之子。

  這意思血脈,都事從其體其性兩句上說來,若不是此兩句,則天自是天,我自是我,有何干涉。塞者,日月之往來,寒暑之迭更,星辰之運行,山川之融結,五行質之所具,氣之所行無非塞乎天地者。問先生解乾健坤順為天地之志,天地安得有志?曰:複其見天地之心、天地之情、可見,安得謂天地無心情乎?曰:福善禍淫,天之志否?曰:程子說天地以生物為心最好,此乃是無心之心也。向過雲穀山,半遇雨,蔡季通諸人在焉,因各人解西銘此雨句,某亦作兩句解,似說得著,迤運作全篇解,蓋其體其性有我去承當之意,一書之骨也。民吾同胞,物吾與也。人物並生於天地之間,其所資以為體者,皆天地之塞。其所得以為性者,皆天地之帥也。然體有偏正之殊,故其於性也,不無明暗之異,惟人也。得其形氣之正,是以其心最靈,而有以通乎性命之全體,於並生之中,又為同類而最貴焉。故曰:同胞,則其視之也。皆如己之兄弟矣。物則得夫形氣之偏,而不能通乎性命之全。故與我不同類,而不若人之貴。然原其體性之所自,是亦本之天地,而未嘗不同也。故曰:吾與,則其視之也。亦如己之儕輩矣。惟同胞也。故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如下文之雲,惟吾與也。故凡有形於天地之間者,若動若植,有情無情,莫不有以若其生,遂其宜焉。此儒者之道,所以必至,於參天地,贊化育,然後為功用之全,而非有所強於外也。朱子曰:通是一氣,初無間斷,故民吾同胞,物亦我之儕輩。問理一分殊,莫是民吾同胞,物吾與也之意否?曰:民物固是分殊,須是就民物中,又各知得分殊,不是伊川說破,也難理會。然看久自覺裡面有分別。西山真氏曰:凡生於天壤之間者,莫非天地之子,而吾之同氣者也。是之謂理一,然親者,吾之同體。民者,吾之同類,而物則異類矣。是之謂分殊,以其理一,故仁愛之施,無不遍。以其分殊,故仁愛之施則有差。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聖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煢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乾父坤母而人生其中,則凡天下之人,皆天地之子矣,然繼承天地,繞理人物,則大君而已。故為父母宗子。輔佐大君,綱紀眾事,則大臣而已。故為宗子之家相。天下之老一也。故凡尊天下之高年者,乃所以長吾之長,天下之幼。一也,故凡慈天下之孤弱者,乃所以幼吾之幼,聖人與天地合其德,是兄弟之合德乎父母者也。賢者才德過於常人,是兄弟之秀出乎等夷者也。是皆以天地之子言之,則凡天下之疲癃殘疾,煢獨鰥寡,非吾兄弟無告者而何哉!朱子曰:西銘狀,仁之體,元自昭著,以昧者不見,故假父母宗子家,相等名以曉譬之。人皆天地之子,而大君乃其適長子,所謂宗子者,以繼禰之宗為喻也。于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尤,純乎孝者也。畏天以自保者,猶其敬親之至也。樂天而不尤者,猶其愛親之純也。朱子曰:西銘首論天地萬物與我同體之意,固極宏大,然其所論事天功夫,則自于時保之,以下方極親切。

  若言同胞吾與下,便說著博施濟眾卻不是,所以只教人做工夫處,在敬與恐懼,能常敬而恐懼,這個道理自在。違曰悖德,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其踐形惟肖者也。不循天理而循人欲者,不愛其親而愛他人也。故謂之悖德片戈滅天理,自絕本根者,賊殺其親大逆無道也。故謂之賊長惡不悛,不可教訓者,世濟其凶增其惡名也。故謂之不才,若無盡人之性,而有以充人之形,則與天地相似而不違矣。故謂之肖。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孝子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聖人知變化之道,則所行者無非天地之事矣。通神明之德,則所存者無非天地之心矣。此二者皆樂天踐形之事也。朱子曰:聖人之于天地,如孝子之于父母化者。天地之用,一過而無跡者也。知之,則天地之用在我,如子之述父事也。神者,天地之心,常存而不測者也。

  窮之,則天地之心在我,如子之繼父志也。得其心而後可以語其用。故曰:窮神知化,而《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亦此之謂歟。如知得恁地便生,知得憑地便死,知得恁地便消,知得恁地便長,此皆繼天地之志,隨他恁地進退消長盈虛,與時偕行?小而言之,饑食渴飲,出作入息,大而言之,君臣便有義,父子便有仁。此都是述天地之事,化底是氣,故喚做天地之事。神底是理,故喚做天地之志。窮神者,窺見天地之志,這個無形無跡,那化底,卻人都見得。不愧屋漏為無忝,存心養性為匪懈。

  《孝經》引詩曰:無忝爾所生,故事天者仰不愧,俯不怍,則不忝乎天地矣。又曰:夙夜匪懈,故事天者存其心養其性,則不懈乎事天矣。此二者畏天之事,而君子所以求踐夫形者也。惡旨酒,崇伯子之顧養育英才穎封人之錫類。好飲酒而不顧父母之養者,不孝也。故遏人欲如禹之惡旨酒,則所以顧天之養者至矣。性者,萬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故育英材如穎考叔之及莊公,則所以永錫爾類者廣矣。不弛勞而底豫,舜其功也。無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舜盡事親之道而瞽叟底豫,其功大矣,故事天者,盡事天之道,而天心豫焉。則亦天之舜也。申生無所逃而待烹,其恭至矣。故事天者,天壽不貳,而修身以俟之,則亦天之申生也。體其受而歸全者,參乎勇於從,而順令者,伯奇也。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若曾參之啟手啟足。則體其所受乎親者,而歸其全也。況天之所以與我者,無一善之不備,亦全而生之也。故事天者,能體其所受於天者,而全歸之。亦天之曾子矣。子于父母,東西南北,唯令之從,若伯奇之履霜中野,則勇於從而順令也。況天之所以命我者,吉凶禍福,非有人欲之私,故事天者,能勇於從而順受其正,則亦天之伯奇矣。朱子曰:或問此六聖賢事,可見理一分殊乎。曰:惡旨酒,育英材是事天顧養及錫類,則是事親。每一句皆存兩義推類可見。問穎封人申生二子,皆不能無夫處,豈能盡得孝道。曰:西銘本不是說孝,只是說事天,但推事親之心以事天爾。

  二子就此處論之,誠是如此,蓋事親卻未免有正不正處。若天道純然,則無正不正之處,只是推此心以奉事之爾。六聖賢事,是無常變而言,如曾子是常,舜伯奇申生皆是變,此在人事言者如此,天道則不然,直是順之無有不合者,問申生之不去,伯奇之自沉,皆陷父之惡,非中道也。而取之與舜曾同,何也?曰:舜之底豫,贊化者也。故曰:功,申生待烹,順受而己。故曰:恭,曾子歸全,全其所以與我者,終身之仁也。伯奇順令,順其所以使我者,一事之仁也。伯奇事,不知據何書為實,自沈恐未可盡信,然彼所事者人也。人則有妄故有阝舀父之失,此所事者天也。天豈有妄而又何阝舀耶?西銘大率借彼以明此,不可著跡論也。按家語:曾子志存孝道,後母遇之無思而供養不衰,及其妻以藜丞不熟因出之,終身不取妻。其子元請焉,告其子曰:高宗以後妻殺孝己,尹吉甫以後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下不比吉甫,庸知其得免於非乎?韓子履霜操解題雲尹吉甫子無罪,後母潛而見逐。

  二書皆無自沈之說,西銘取其順今雲爾。又按所舉六聖賢事,雖只平說,而玩其語勢辭意,似不無優劣,竊謂西銘自于時保之以下皆開兩端說,朱子解亦然,舜禹參樂,且不尤之孝,樂天者也。穎封人申生伯奇,于時保之之孝,畏天者也。富貴福澤,將厚吾之生也。貧賤尤戚,庸玉女于成也。富貴福澤,所以大奉於我,而使吾之為善也。輕貧賤尤戚,所以拂亂於我,而使吾之為志也篤。天地之于人,父母之于子,其設心豈有異哉?故君子之事,天也。以周公之富而不至於驕,以顏子之貧而不改其樂,其事親也。愛之則嘉而弗忘,惡之則懼而無怨,其心亦一而已矣。朱子曰:敬天當如敬親,戰戰競競,無所不至。愛天當如愛親,無所不順。天之生我安頓得好,合我富貴崇高,便如父母愛我,當喜而不忘。安頓得不好,令我貧賤尤戚,便如父母欲成就我,當勞而不怨。存吾順事,設吾寧也。孝子之身,存則其事親也。不違其志,而己設則安而無所愧於親也。仁人之身,存則其事天也。不逆其理而已。沒則安而無所愧於天也。蓋所謂朝聞夕死,吾得正而斃焉者,故張子之銘,以是終焉。論曰:天地之間,理一而已。然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則其大小之分,親疏之等,至於十百千萬而不能齊也。不有聖賢者出,孰能合其異而會其同哉。西銘之作,意蓋如此,程子以為明理一而分殊,可謂一言以蔽之矣。蓋以乾為父,坤為母,有生之類無物不然,所謂理一也。而人物之生,血氣之屬,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則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一統而萬殊,則雖天下一家,中國一人,而不流於兼愛之蔽。萬殊而一貫,則雖親疏異情貴賤異等,而不梏於為我之私此西銘之大指也。觀其推親親之厚,以大無我之公,因事親之誠,以明事天之道,蓋無適而非所謂分立而推理一者。夫豈專以民吾同胞,長長幼幼為理一,而必然識於言意之表,然後知其分之殊哉。且所謂稱物平施者,正謂稱物之宜,以平吾之施雲爾。若無稱物之義,則亦何以知夫所施之平哉。龜山第二書,蓋欲發明此意,然言不盡而理有餘也。故愚得因其說,而遂言之如此,同志之士,幸相與折衷哉。某既為此解,後得尹氏書雲:楊中立答伊川先生論西銘書,有釋然無惑之語。

  先生讀之曰:楊氏也,未釋然,乃知此論所疑,第二書之說,先生蓋亦未之許也。然《龜山語錄》有曰:西銘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為仁,知其分殊,所以為義。所謂分殊猶孟子言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其分不同,故所施不能無差等爾。或曰:如是則體用,果離而為二矣。曰:用未嘗離體也。以人觀之,四支百骸具於一身者體也。至其用處,則首不可以加屨,足不可以納冠,蓋即體而言而分己在其中矣。此論分別異同,各有歸趣大非答書之比,豈其年高德盛,而所見始益精,與因複表而出之,以明答書之說,誠有未釋然者,而龜山所見蓋不終環境此而已也。乾道壬辰孟冬朔旦某書。始予作太極西銘二解,未嘗敢出以示人也。

  近見儒者多議兩書之失,或乃未嘗通其文義。而妄肆詆訶,予竊悼焉。因出此解以示學徒,使廣其傳,庶幾讀者由辭以得意,而知其未可以輕議也。淳熙戊申二月已已,晦翁題。龜山楊氏上伊川先生書曰:竊謂道之不明,知者過之,西銘之書,其幾於過乎?昔之問仁於孔子者多矣,雖顏子仲弓之徒,所以告之者,不過求仁之方爾。至於仁之體,未嘗言也。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仁路也。言仁之最親無如此者,然亦體用兩言之,未聞如西銘之說也。孔孟豈有隱兮。蓋不敢過之以起複學之弊也。且墨氏之兼愛,固仁者之事也。其流遂至於無父,豈墨氏之罪兮。孟子力攻之,必歸罪於墨子者,正其本也。故君子言必慮其所終,行必稽其所敝,謂此爾。

  西銘發明聖人之微意至深,然而言體而不及用,恐其流,遂至於兼愛,則後世有聖賢者出,推本而論之,未免歸罪於橫渠也。時竊妄意此書,蓋西人共守而謹行之者,欲得先生一言推明其用,與西銘並行,庶乎體用兼明,使學者免于流蕩也。橫渠之學,造極天人之蘊,非後學所能窺測,然所疑如此,故輒言之。先生以謂如何?伊川先生答曰:前所寄史論十篇,其論甚正,西銘之論,則未然橫渠之言,誠有過者,乃在正蒙西銘之為書。推理以存義,礦前聖所未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二者亦前聖所未發,豈墨氏之比兮。

  西銘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則二本而無分,老幼及人,理一也。愛無差等本二也。分殊之蔽,私勝而失仁,無分之罪。兼愛而無義。分立而推理一,以正私勝之流,仁之方也。無別而迷兼愛,至於無父之極,義之賊也。子比而同之過矣。且謂言體而不及用,彼欲使人推而行之,本為用也。反為不及,不亦異乎?龜山第二書曰:尊示西銘微旨,伏讀竟日,曉然。且悉,如停幾席親訓誨也。時昔從明道,即授以西銘使讀之,尋繹累日,乃若有得,於是始知為學之大方,因將終身佩服,豈敢妄疑其失比同於墨氏。前書所論西銘之書,以民為同胞,長其長,幼其幼,以鰥寡孤獨為兄弟之無告,蓋所謂明理一也。然其辭無親親之殺,非明者嘿識於言意之表,鳥知所謂理一而分殊哉。故竊恐其流,遂至兼愛,非謂西銘之書為兼愛,而發與墨氏同也。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善推其所為而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所謂推之也。孔子曰:老者安之,少者懷之,則無事乎推矣。無事乎推者,理一故也。理一而分殊,故聖人稱物平施,茲所以為仁之至義之盡也歟。何謂稱物遠邇親疏合當其分,所謂稱也。何謂平施,所以施之其心一焉,所謂平也。時昔者竊意西銘之當,有平施之心,無稱物之義,故曰言體而不及用,蓋指仁義為說也。故仁之過,其蔽無分,無分則妨義,義之過其流自私,自私則害人,害人則揚氏之為我也。妨義則墨氏之兼愛也。二者其失雖殊,其得罪于聖人,則均矣。西銘之旨,隱奧雖知,固前聖所未發也。前書所論,竊謂過之者,疑其辭有未達爾。今得先生開諭丁甯傳之學者,自當釋然無惑也。朱子曰:西銘本不曾說理一分殊,因人疑,故方說出此一句,看來通體是理一分殊,遂句是理一分殊,一篇中錯綜此意,自天地言之其中,固自有分別,自萬殊觀之,其中又是有分別,乾稱坤稱,只下稱字,便別這個有直說底意,思有橫說底意思,乾之為父坤之為母所謂理一也。

  乾坤者,天下之父母,父母者,一身之父母。則其分安得而不殊兮。乾則稱父,坤則稱母,不可棄了自家父母,卻把乾坤作自家父母看,乾父坤母,固是天氣而地質。然與自家父母,自是有親疏,從此處便是理一分殊,等而下之,民與物不同,同胞與吾與不同,民吾同胞,與自家兄弟,同胞又不同,龜山正疑同胞吾與。近於墨氏之兼愛,不知其間便自分個理一分殊了,以至曰:宗子,曰家相,曰老,曰幼,曰聖,曰賢,曰無告。又有如是等差之殊兮。逐句渾淪看便見理一,當中橫截斷者,便見分殊,但其所謂理一者貫乎分殊之中,而未始相離,此天地自然,古今不易之正理。張程二夫子始發明之,龜山只說得頭一小截,伊川意則闊大,統一篇言之,舊嘗看此,篤作旁通圖子,分為二截,上下推布,亦甚分明。

  問龜山說,知其理一所以為仁,知其分殊所以為義,仁是體,義是用否?曰:仁是流出來底,義是合當做底,如水流動處是仁,流為江河,匯為池沼,便是義,如惻隱之心便是仁。愛父母,愛兄弟,愛鄉党,愛朋友,自有許多等差便是義。且如敬,只是一個敬,到敬君,敬長,敬賢,便有許多般樣。禮也是如此,如天子七廟,諸侯五朝這個便是禮,其或七,或五之不同,便是義。禮是理之節文,義便是事之所宜處,呂與叔說天命之謂性。息斬而緦,喪服異等,而九族之情無所憾。自王公至卑隸,儀章異制,而上下之分莫敢爭,自是天性合如此,且如一堂有十房父子,到得父各慈其子,子各孝其父,而人不嫌者,自是合如此也。其慈其孝,這便是仁。各親其親,各子其子,這便是義。這個物事分不得,流出來便是仁,仁打一動,義禮智便隨在這裡了。不是要仁使時,義卻留在後面,少間放出來使,其實只是一個道理,論著界分,便有許多分別。橫渠用功親切,程氏規模廣大,學者用功要當如此,橫渠之于程子,猶伯夷伊尹之於孔子,或問橫渠似孟子否?曰:橫渠嚴密,孟子宏闊,橫渠之學是苦心得之,乃是致曲,與伊川異。

  某自十四五時,得程張二家之書讀之,至今四十餘年,但覺其義之深,指之遠,而近世紛紛所謂文章議論者,殆不足複過眼,信乎?孟氏以來,一人而己,然非用力之深者,亦無以信其必然也。舊嘗擇其言之返者,別為一書。

  《名近思錄》雲:張戩,字天祺,橫渠先生之弟。篤實寬裕,儼然正色,雖喜慍不形於色,然與人居,溫厚之意久而益親,終日言未。嘗及于利,樂道人之善而下及其惡,樂進己之德而不事無益之言。其清不以能病人,其和不以物奪志。常雞鳴而起,勉勉矯揉,任道力行,每若不及,德大容物,沛然有餘。常自省小過差,必語人曰:我知之矣。公等察之,後此不復為矣。橫渠常語人曰:吾弟德性這美,吾有所不如,其不自暇而勇於不屈,在孔門之列。宜與子夏後先,晚講學而達。又曰:吾弟全器也。然語道而合,乃自今始。西山真氏曰:張子有言為天地,為心,為生民立極,為前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又曰:此道自孟子複千餘歲,若天不欲此道複明,則不使今人有知者,即使人有知者,則必有複明之理,此皆先生以道自任之意。

  【朱晦庵訓蒙絕句】

  人因形異種移根,不道其初同一源。直自源頭明說下,盡將父母屬乾坤。

  【度正善性草槁】

  《書悔庵所釋西銘後》:

  程子嘗謂韓退之《原道》之文,非其胸中識見之高,安能於千百載之下?辯別是非斷然如此,然其言止及於治天下之道,而未及乎性命之蘊,其於本末猶有未備若張子之西銘則原道之祖宗也。自今觀之,漢魏晉以來,溺于權謀功利之習,無有能言大學之道以覺當世者。獨韓子于《原道》之篇,淩正心誠意以為說,是其所見固己超出乎諸儒之等夷矣然。其所以為言,則斷自正心誠意以下,而不及夫所謂致知格物者,何哉?夫欲明大學之道而不自致,知格物以推之,豈惟天下國家之理有所未盡,反之,吾身亦將有所不察,此張子西銘之書所從以作也。歟先生嘗謂正曰:乾陽坤陰,此天地之氣塞乎兩間,人物之所資以為體。乾健坤順,此天地之志為氣之帥,而人物之所得以為性。某初讀西銘時便得此意,其後因補葺之,以釋西銘雲:先生之于西銘,因張子之意而推明之精粗、本末,無不曲盡,然此二語者,蓋先生釋西銘之綱領,而學者之所當知也。覽者更自求之。嘉定六年三月戊辰,門人度正謹書。

  【朱晦庵文集】

  《答汪尚書》:

  伏蒙垂教以所不及,反覆再四,開發良多,此足以見間居味道所造日深。而又謙虛退托不自賢智,如此區區下懷,尤切欣幸,第顧淺陋,不足以當誘掖之勤,茲為愧懼爾。然竊思之,東西銘雖同出於一時之作,然其詞義之所指,氣象之所及,淺深廣狹,迥然不同。是以程門專以西銘開示學者,而于東銘則未之嘗言,蓋學者誠于西銘之言,反復玩味而有以自得之,則心廣理明意味自別。若東銘,則雖分別長傲,遂非之夫於毫釐之間。所以開警後學,亦不為不切,然意味有窮而於下學功夫,蓋猶有未盡者,又安得與西銘徹上徹下,一以貫之之旨。同日而語兮。竊意先賢取捨之意,或出於此,不審高明以為如何?至於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之語,則近嘗思之前此,看得大段卣莽。子細玩味,方知此序無一字無下落無一語無次序。

  其曰: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原,顯微無間,蓋自理而言,則即體而用在其中所謂一原也。自象而言,則即顯而微不能外,所謂無間也。其大理密察,有條不紊乃如此,若於此看得分明。則即西銘之書,而所謂一原無間之實,己了然心目之間矣。亦何俟於東銘而後足耶。若俟東銘而後足,則是體用顯微,判然二物,必各為一書。然後可以發明之也。先生之意恐不如此,不審高明又以為如何?《太極圖》西銘近因朋友商榷,嘗竊私記其說,見此抄錄,欲以請教未畢,而明仲之。僕來索書,不欲留之後便,當拜呈也。然頃以示伯恭渠,至今未能無疑,蓋學者舍胡覆冒之久。一且遽欲分剖曉析而告語之,宜其不能入也。

  又蒙語及前此妄論,平易蹉過之言稱許甚過,尤切皇恐然竊觀,來意似以為先有見處,乃能造夫平易,此則又似禪家之說,熹有所不能無疑也。聖門之教,下學上達自平易處,講究討論,積慮潛心,優柔饜飫,久而漸有得焉。則日見其高深遠大,而不可窮矣。程夫子所謂「善學者求言,必自近易於近者,非知言者也,亦謂此爾。今日此事,非言語臆度所及,必先有見,然後有以造夫平易,則是欲先上達而後下學。譬之是猶先察秋毫,而後睹山嶽先舉萬石,而後勝匹雛也。夫道固有非言語臆度,所及者,然非顏曾以上,幾於化者不能與也今日為學用力之初正當學問思辯而力行之,乃可以變化氣質,而入於道。顧乃先自禁切不學不思,以坐待其無故,忽然而有見無乃溺心於無用之地,玩歲忄曷日,而卒不見其成功乎。就使僥倖於恍惚之間,亦與天地人心敘秩命討之實,了無交涉,其所自謂有得者,適足為自私自利之資而已。

  此則釋氏之禍橫流,稽天而不可遏者,有志之士,所以隱優浩歎而欲火其書也。舊讀明道行狀,記其學行事業累數千言而卒,道其言不過力排釋氏,以為必辟之,而後可以入道。後得《呂滎公家傳》,則以為嘗受學于二程,而所以推尊稱美之辭甚盛,考其實,亦誠有以大過人者,然至其卒章而誦其言,則以為佛之道與聖人合,此其師生之間,分背矛盾,一南一北,不審台意平日於此。是非之際,何以處之,天之生物,使之一本,此是則彼非,此非則彼是,蓋不容並立而兩存也。愚昧無知,誤蒙誘進,敢竭愚慮,庶幾決疑,伏望恕其狂,易而終教之,幸甚幸甚。

  《答林擇之》近見莆中西銘,解義其胡公說,莫是向來所說,呂氏別本否,謂之胡說固非,然恐亦不是呂說,似初無甚發明,不知何人所作,而如此流行誤人,兼其後有數段言語,極可怪也。

  《與郭沖晦》叢書雲:理出乎三才,分出於人道,西銘專為理言,不為分沒,熹竊謂西銘之書。橫渠先生所以示人至為深切,而伊川先生又以理一而分殊者,贊之,言雖至約,而理則無餘矣。蓋乾之為父,坤之為母,所謂理一者也。然乾坤者,天下之父母也。父母者,一身之父母也。則其分不得而不殊矣。故以民為同胞,物為吾與者,自其天下之父母者言之,所謂理一者也。然謂之民,則非真以為吾之同胞,謂之物。則非真以為我之同類矣。此自其一身之父母者言之,所謂分殊者也。又況其曰同胞,曰吾與,曰宗子,曰家相,曰老,曰幼,曰聖,曰賢,曰顛連而無告。則于其中間又有如是差等之殊哉。但其所謂理一者,貫乎分殊之中,而未始相離爾。此天地自然,古今不易之理。而二夫子始發明之,非一時救弊之言,姑以疆此而弱彼也。天地之塞吾其體,云云塞者,日月之往來,寒暑之迭更,與夫星辰之運行,山川之融結,又五行質之所具氣之所行,無非塞乎天地者。塞字意得之。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近見南康一士人雲:頃歲曾聞之于先生,其字有我去承當之意,今考經中,初無是說。西銘承當之說不記有無此語,然實下承當字不得,恐當時只是說稟受之意,渠記得不子細也。存吾順事沒吾寧也。二句所論甚當,舊說誤矣。然以上句富貴貧賤之雲例之,則亦不可太相連說,今改雲孝子之身,存則其事親也,不違其志而已。沒則安而無所愧無親也。仁人之身,存則其事天也。不逆其理而已。沒則安而無所愧於天也。蓋所謂夭壽不貳而修身以俟之者,故張子之銘以是終焉。似得張子之本意。又雲:西銘止以假金,非終身之學也。熹竊謂西銘之言指吾體性之所自來,以明父乾母坤之實,極樂天踐形窮神知化之妙,以至於無一行之不慊而沒身焉。故伊川先生以為充得盡時,便是聖人,恐非專為始學者,一時所見而發也。

  【朱子經濟文衡】

  論人物無資天地之說,《答陸刪定》此段專以陸公之言為非是。某所論西銘之意,正謂長者以,橫渠之言,不當謂乾坤,實為父母,而以膠固斥之。切疑之,以為若如長者之意,則是謂人物實無所資於天地,恐有所未安爾,非某本說固欲如此也。今詳來誨,猶以橫渠只是假借之言,而未察父母之與乾坤。雖其分之有殊,而初未嘗有二體,但其分之殊,則又不得而不辯也。論西銘首句之義。

  《答陸子美》此段謂古之聖賢,只要人明義理之言行,義理之實。西銘之說,猶更分明今亦且以首句論之。人之一身,固是父母所生,然父母之所以為父母者,即是乾坤,若以父母而言,則一物各一父母,若以乾坤而言,則萬物同一父母矣。萬物既同一父母,則吾體之所以為體者,豈非天地之塞。吾性之所以為性者,豈非天地之帥兮。古之君子,惟其見得道理真實如此。所以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推其所為,以至於能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而非意之也。今若必謂人物,只是父母所生,更與乾坤都無干涉,其所以有取於西銘者,但取其姑為宏闕廣大之言,以形容仁體而破有我之私而已。則是所謂仁體者,全是虛名,初無實體,而小己之私,卻是實理,合有分別,聖賢于此,卻初不見義理。只見利害,而妄以己意造作言語,以增飾其所無,破壞其所有也。若果如此,則其立言之失膠固二字,豈足以盡之。而又何足以破人之梏於一己之私哉。大抵古之聖賢千言萬語,只是要人明得此理,此理既明,則不務立論,而所言無非義理之言。不務正行,而所行無非義理之實。無有初,無此理,而始為此言以救時俗之弊者。論西銘宗子之說,《答林侍郎栗黃中》。此段推明宗子為適長之義。論西銘予曰無可疑處,卻是侍郎未曉其文義,所以不免致疑。其餘未假悉辯,只大君者,吾父母宗子一句全錯,讀了尤為明白本文之意。蓋曰人皆天地之子,而大君乃其嫡長子,所謂宗子有君道者也。故曰大君者,乃吾父母之宗子爾,非如侍郎所說,既為父母,又降而為子也。林曰:宗子如何是嫡長子?予曰:此正以繼禰之宗為喻爾,繼禰之宗兄弟宗之,非父母之嫡長子而何?此事他人容或不曉,侍郎以禮學名家,豈不曉乎林乃俯首無說而去然意象殊不平。

  《論西銘天地之塞之說答黃道夫》此段謂五行,五常感動之善。西銘天地之塞,似亦著廣充字未得,但謂充滿字天地之間莫非氣而吾所得以為形骸者,皆自氣爾天地之帥則天地之心,而理在其間也。五行:謂金、木、水、火、土爾。各一其性,則為仁、義、禮、智、信之理,而五行各專其一人,則兼備此性而無不善。及其感動,則中節者為善,不中節者為不善也。

  【朱子語續錄】

  《問西銘》:

  帥總心性言。與如與國相與之類。于時保之,畏天不尤樂天賊,賊子濟惡,積惡化有跡神無跡,旨酒砍也。不弛勞橫渠鮮無施勞,亦作弛。豫。如《後漢書》言:天意未豫。問西銘自乾稱父、坤稱母、至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處是仁之體,于時保之以下,是做工夫處。先生雲:若言同胞,吾與了,便說著專施濟眾卻不是,所以只說教人做工。夫處只在敬與恐懼。故曰:於特保之,子之翼也。能常敬而恐懼,則這個道理自在。又曰:因事親之誠,以明事天之道,只是譬喻出來,下面一句事親,一句事天,如匪懈無忝是事親,不愧屋漏存心養性是事天,下麵說事親,兼常變而言,如曾子是常,舜伯奇之徒皆是變。此在人事言者如此,天道則不然。直是順之無有不合者,又問理一而分殊,言理一而不言分殊,則為墨氏兼愛,言分殊而不言理一,則為楊氏為我,所以言分殊而見理一底自在那裡。言理一,而分殊底亦在,不相夾雜。劉用之問西銘理一而分殊,若大君、宗子、大臣家相、與夫民物等皆是理一而分殊否?先生雲:如此看亦是,但未深,當截看,如西銘劈頭來,便是理一而分殊。

  且乾稱父坤稱母,雖以乾坤為父母,然與自家父母,自有個親疏,這便是理一而分殊,等而下之,以至為大君,為宗子,為大臣家相,其理雖一,其分未嘗不殊。民吾同胞物吾當與,皆是如此。楊龜山正疑此一著,便以「民吾同胞、物吾黨與」為近於墨氏之兼愛,不知他同胞吾與裡面,自有個理一分殊。若如公所說恁地分別,恐勝得他也不多,這處若不分別、直是與墨子兼愛一般。問西銘句句是理一分殊,亦只就事,天事親處分否?曰:是乾稱父坤稱母,只下稱字便別,這個有直說底意思,有橫說底意思,理一而分殊,龜山說得又別也。只以「民吾同胞,物吾與及長長幼幼」為理一分殊。曰:龜山是直說底意思否?曰:是,然龜山只說得頭一小截,伊川意則闊大統一篇言之。曰:何謂橫說底意思?曰:乾稱父坤稱母,是也。這不是即那事親底,便是事天底。曰:橫渠只是借那事親底,來形容事天底,做個樣子否?曰:是。西銘一篇始末皆是理一分殊,以乾為父,以坤為母,便是理一而分殊,子茲藐焉。混然中處便是分殊而理一,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分殊而理一,「民吾同胞物吾與」也。理一而分殊,逐句推之,莫不皆然。某於篇末亦嘗發此意,乾父坤母皆是。以天地之大,喻一家之小,乾坤是天地之大,父母是一家之小,大君大臣是大宗子,家相是小類,皆如此推之,舊嘗看此,寫作旁通圖子,分為三截,上下排布,亦甚分明。西銘大綱是理一而分自爾。殊然有二說,自天地言之,其中固自有分別,自萬殊觀之,其中亦自有分別。不可認是一理了,只袞做一看,這裡各自有等級差別,且如人之一家自有等級之別,所以乾則稱父,坤則稱母,不可棄了自家父母,卻把乾坤做自家父母看。且如「民吾同胞,與自家兄弟同胞。又自別龜山疑其兼愛,想亦未深曉西銘之意,西銘一篇,正在「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兩句上。西銘通體是一個「理一分殊」一句,只先看「乾稱父」三字,一篇中錯綜此意。

  《西銘解義》雲:乾者,健而無息之謂,坤者,順而有常之謂。問曰:此便是陽動陰靜否?先生曰:此是陽動陰靜之理,混然中處,言混合無間,蓋此身便是從天地來。聖人之于天地,如孝子之于父母。西銘龜山二書皆非,終不識理一,至於稱物平施,亦說不著。易傳說是。大抵西銘前三句便是綱要了,得即句句上,自有理一及分殊。後來已有一篇說了指其名者分之殊,推其同者理之一。

  方雲《西銘》一篇,先生曰:首三句,卻似人破義題,「天地之塞帥」兩句,恰似人做原題,乃一篇緊要處。「民吾同胞」,止無告也。乃統論如此,「于時保之」以下是做處。或問太極西銘曰:自孟子已後,方且見有此兩篇文章。或問西銘理一而分殊,曰:今人說只說得中間五六句,理一分殊,據某看時,「乾稱父,坤稱母,」直至「存吾順事沒吾寧也」。句句皆是理一分殊,喚做乾稱坤稱,便是分殊如雲知化,則善述其事,是我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是我繼其志。又如存吾順事,沒吾寧也。以自家父母言之,生當順事之,死當安寧之。以天地言之,生能順事而無所違拂,死則安寧也。此皆是分殊處逐句渾論看,便見理一當中橫截斷看,便見分殊。因問如先生後論雲:推親親之恩,以示無我之公,因事親之誠,以明事天之實,看此二句,足以包括西銘一篇之統體,可見得理一分殊處分曉。曰然。又雲:以有之自有父母言之,則一家之內有許多骨肉宗族,如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以下,卻是以天地為一大父母,與眾人廝共底也。

  【朱子語類】

  道夫問尹彥明,見程子後半年方得大學西銘看,此意如何?曰:也是教化自就切己處思量,自看平時個是不是,未欲便把那書與之讀爾。道夫曰:如此則末後以此二書並授之,還是以尹子己得此意,還是以二書互相發?故曰:他好把西銘與學者看,他也是要教他知天地間有個道理,恁地開闊,道夫昨夜說尹彥明見伊川後半年,方得大學西銘看,此意思也好,也有病。蓋且養他氣質。淘汰去了那許多不好底意思,如《學記》所謂「未蔔礻帝不視學遊其志也」之意,此意思固好,然也有病者,蓋天下有多少書,若半年間都不教他看一字,幾時讀得天下許多書。所以尹彥明終竟後來工夫少了。

  《易》曰:盛德大業至矣哉。富有之謂大業,須是如此,方得天下事無所不當理會者,才工夫不到,業無由得大,少間措諸事業,便有欠缺,此便是病。或曰:想得當時大學,亦未成倫緒難看在。曰:然彥明看得好,想見煞著日月看,臨了連格物也看錯了,所以深不信,伊川今日格一件,明日格一件之說,是看個什麼。或曰:和靜才力極短,當初做經筵不見得,若使當難劇,想見做不去。曰:只他做經筵,也不奈何?說得話都不痛快,所以難能解經,而通世務者,無如胡文定公。然教他做經筵官,又卻不肯,一向辭去,要做春秋解,不知是甚意思?蓋他有退而著書立言,以垂後世底意思在。無那措諸事業底心,縱使你做得了,將上去知得人君是看不看,若朝夕在左右說,豈不大有益,是合下不合有這著書垂世底意思故也。人說話也難,有說得響感動得人者,如明道先生會說,所以上蔡說才到明道處,聽得他說話意思便不同,蓋他說得響,自是感發人。伊川便不似他,伊川說話方終是難感動人。或曰:如與東坡門說話,因是他門不是,然終是伊川說話有不相軋入處。曰:便是說話難,只是這一樣說話,只經一人口說,便自不同,有說得感動人者,有說得不愛聽者,近世所見會說話,說得響,令人感動者,無如陸子靜。可惜如伯恭都不會說話,更不可曉,只通寒暄,也聽不得,自是他聲音難曉,子約尤甚。

  【程若庸增廣字訓】

  性情古今人物,本本原原,初無或異,是曰理一,親疏貴賤,賢愚厚薄,萬有不齊,是曰分殊。理一而分殊,本程子論張子西銘。理一專以理言,分殊專以氣言。親疏者,親親之殺。貴賤者,尊賢之等。智愚賢不肖,以昏明粹馭之分言,貴賤貧富壽天,以高下厚薄之分言。程子曰:西銘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則二本而無分。分殊之蔽,私勝而失仁。無分之罪,兼愛而無義。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無別而無兼愛,以至於無父之極,義之賊也。龜山曰:理一而分殊,猶孟子言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其分不同,故所施不能無等差爾。或曰:如是,則體用果離而為二矣。曰:用未嘗離體也。以仁觀之,四肢百骸具於一身者,體也。至其用處,則首不可以加履,足不可以納冠。蓋即體而言,而分己在其中矣。朱子曰:天地之間,理一而已。然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則其小大之分,親疏之等,至於什百千萬而不能齊也。不有聖賢者出,孰能合其異而反其同兮。西銘之作蓋如此,程子以為明理一而分殊,可謂一言以蔽之矣。蓋以乾為父,以坤為母,有生之類,無物不然,所謂理一也。而人物之生,血脈之屬,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則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一統而萬殊,則雖天下一家,中國一人,而不流於兼受之蔽,萬殊而一貫,則雖親疏異情,貴賤異等,而不梏於有我之私。又曰:言理一而不言分殊,則為墨氏兼愛,言分殊而不言理一,則為楊氏為我。所以言分殊而見理一底自在那裡,言理一而分殊底亦在,不相夾雜。厚齋曰:理一分殊,猶木同一本,而枝棄自分也。理一而分殊,分不殊,不足為理一。

  【宋黃勉齋集】

  《西銘說》:

  嘗記師說西銘,自乾稱父以下至顛連無告,如棋局,自子之翼也以下,至篇末,如人下棋,未曉其說,丁夕阝夏,三衢舟中,因思之方知其然。乾父,坤母,予混然中處,此四句是綱領言天地,人之父母,人天地之子也。天地之帥塞為吾之體性,言吾所以為天地之子之實。民吾同胞,至顛連無告,言民物並生天地之間,則皆天地之子,而吾之兄弟黨與,特有差等之殊,吾既為天地之子,則必當全吾之體,養吾之性。愛敬吾之兄弟黨與。然後可以為孝。不然,則謂之背逆之子,於特保之以下,即言人子盡孝之道,以明人之所以事天之道,所以全吾體,養吾性,愛敬吾兄弟黨與之道,盡於此矣。

  【宋道學名臣言行錄】

  楊時致伊川書曰:西銘言體而不及用,恐其流遂至於兼愛。伊川答之曰:橫渠之言,誠有過者,乃在正蒙。西銘推理以存義,擴前聖所未發,與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豈墨氏之比哉。西銘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則二本而無分,分殊之弊,私間而失仁,無分之罪,兼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無別而迷兼愛,以至於無父之極,義之賊也。子比而同之過矣。且彼欲使人推而行之,本為用也。反謂不及,不亦異乎?問《龜山語錄》曰:西銘理一為仁,分殊為義。曰:仁只是流出來底,便是仁,各自成一個物事底,便是義,仁只是那流行處,義是那當做處。問:無逃而待烹,申生未盡子道,何故取之?曰:天不到得似獻公也。人有妄,天則無妄,若教自家死,便是理合如此,只得聽受之。

  西銘理一而分殊,不是伊川說破,也難理會。並未語問:西銘只是仁孝繼志述事?曰:是以父母比乾坤,主意不是說孝,只是以人所易曉者,明其所難曉者爾。問:向日曾以西銘仁孝之理請問,蒙令截斷橫看,後來見得孝是發見之先,仁是天德之全,事親如事天即是孝,自此推之,事天如事親,即仁矣。老吾老,幼吾幼,自老老幼幼之心推之,至於疲癃殘疾,皆如兄弟顛連而無告乃始盡。故以敬親之心不欺暗室,不愧屋漏,以敬其天,以愛親之心,樂天循理,無所不順,以安其天。方始謂之性,竊意橫渠大意,只是如此不知是否?曰:他不是說孝,是將孝來形容這仁,事親底道理,便是事天底樣子。人且逐日月把身心來體察一遍,便見得吾身便自天地之塞,吾性便是天地之帥,許多人物生於天地之間,同此一氣,同此一性,便是吾兄弟、党與大小等級之不同,便是親疏遠近之分,故敬天當如敬親,戰戰競競,無所不至。愛天當如愛親,無所不順。天之生我,安頓得好令我富貴崇高,便如父母愛我,當喜而不忘,安頓得不好,令我貧賤尤戚,便如父母欲成就我,當勞而不怨。或曰:先生謂事親是事天底樣子,說盡西銘之意矣。

  西銘有個劈下來底道理,有個橫截斷底道理。竊意當時語意,似謂每句直下而觀,則事天事親之理皆在焉。全篇中斷而觀之,則上專是事天,下專是事親,各有攸屬。西銘一篇正在「天地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兩句。乾為父,坤為母,便是理一而分殊,子茲藐焉。混然中處,便是分殊而理一。問:天地之塞如何塞?曰:塞與帥字,皆張子用字之妙處,塞乃孟子塞天地之間體,乃孟子氣體這充者。有一毫不滿不足之處,則非塞矣。帥即志氣之帥,而有主宰之意。問西銘。曰:更鬚子細看他說理一而分殊。而今道天地不是父母,父母不是天地,不得,分明是一理。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則凡天下之男皆乾之氣,凡天下之女皆坤之氣,從這理便徹上徹下,都即事一個氣。朱子語。張南軒與朱子書曰:西銘近日常讀理一分殊之指,龜山后書終未之得。蓋斯銘之作,政為學者私勝之流,昧夫天理之本然,故推明理一,以極其用,而其分之殊自不可亂,蓋如以民為同胞,謂尊高年為老,其老,茲孤弱為幼其幼,是推其理一,而其分固自在也。故曰: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龜山以無事乎推為理一,引聖人「老者安之,少者懷之」為說,恐未知西銘推理一之指也。朱子曰:熹既為西銘解,後得尹氏書雲《楊中立答伊川論西銘書》,有「釋然無惑」之語。伊川讀之曰:楊時也未釋然,乃知此論所疑。第一書之說,伊川蓋亦未之許也。問自惡旨酒至勇於從,而順令此六聖賢事可見理一分殊乎?曰:惡旨酒育英材是事,天顧養及錫類,則是事親。每一句皆存兩義,推類可見。明道曰:西銘某得此意,只是須得子厚,如此筆力,他人無緣做得。孟子已後未有人及此,得此文字省多少言語,要之仁孝之理備於此,須臾而不於此,則便不仁不孝也。西銘原道之宗祖,自孟子後未見此書。觀西銘能養浩然之氣者,遊酢得西銘讀之,即渙然不逆於心。曰:此中庸之理也,能求之語言之外者也。又論弘毅曰:西銘言弘之道。西銘自首至末皆是理一分殊,乾父坤母固是一理,分而言之,便見乾坤自乾坤。父母自父母。晦庵先生朱熹淳熙十五年始出《太極通書》《西銘》二書,解義以授學者。

  【敬齋泛說】

  張子厚以戲言戲動,自誣誣人長,惡遂非,莫斯為愚,作銘戒之。目曰:砭愚,以父天母地,民吾同胞,忍為殘賊,莫斯為頑,作銘戒之。目曰:訂頑,久之又以始目克核之太至,乃改砭愚曰東銘,訂頑曰西銘。是固以長者之心,出長者之辭,名長者之名也。亦豈知人之狀萬殊,而人之情又萬萬之殊乎?故賢者以賢治人,終不若以人治人,以賢治人者,君子以情用。以人治人者,乃小人以刑用也。二銘以賢治人,高矣,遠矣,其辭婉矣。奈之何賢者一,而否者百千也耶。吾若與張子並世,必語之曰:蓋從其初。惜吾之生也後。

  【張橫浦先生集】

  《西銘統論》:

  余觀西銘大意,以謂人梏於形體,而不知我乃天地之子。下與動植同生上,與聖賢同氣,要當窮神知化不愧屋漏,存心養性,以盡為子之道。又當惡旨酒育英材,以為持己接人之方,以合天地之心。而遇困苦,遭患難,當如舜、如申生、如曾參、如伯奇。以聽天地厚我,貧賤尤戚。為天地之成我,存則順天地。沒則安天地,乃為大孝之子爾。鳴呼!豈淺學小識所能見此兮,學者當自重焉。

  《西銘解》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乾吾父,坤吾母,吾乃乾坤之子,與人物混然處於中間者也。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吾之體,不止吾形骸,塞天地之間,如人如物,如山川,如草木,如禽獸,昆蟲皆吾體也。天地之帥吾其性。吾之性,不止於視聽言貌思,凡天地之間,若動作、若流峙、若生植,飛翔潛泳必有造之者,皆吾之性也。民吾同胞物吾與也。既為天地生成,則凡與我同生於天地者,皆同胞也。既同處於天地間,則凡林林而生蠢蠢而植者皆吾黨與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也。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大君謂人主:吾為天地之子,人主主天地之家事,是大君吾父母宗子也。

  大臣相天子以繼天地之業,是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高年先我生於天地間者,有若吾兄,吾能尊之是長天地之長也。慈幼孤,所以幼其幼。孤兒弱子,後吾生於天地間者也。有若吾弟,吾能慈之,是幼天地之幼也。聖其合德,賢其秀也。聖人,合天地之德者也。賢人,特天地之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孤獨鰥寡,吾兄弟顛連,而無告者也。疲癃,老病也。殘疾,廢疾也。孤獨鰥寡,老而無子者,幼而無父者,老而無夫者,無妻者,皆天民之窮者也。然數等無告者,與吾同生於天地,其困苦如此。是乃吾兄弟顛連而無告訴也。吾其可不恤乎?于時保之,子之翼也。畏天地之威,若畏父母之嚴,保其心而不敢少肆焉,是子之敬者也。樂且不尤,純乎孝者也。樂天地之命,雖患難而不尤,此天地純孝之子也。違曰悖德,害仁曰賊。違天地之心,是不愛其親者,故謂之悖德,害天地之仁,是父母之賊也。濟惡者不才,其踐形惟肖者也。世濟其惡,是天地不才之子,踐履天地之形,以貌言視聽思之形,為恭從聰明睿之用,是克肖天地之德也。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天地之事,不過乎化,天地之志,不過乎神,故知化則善述天地之事者也。窮神,則善繼天地之志者也。不愧屋漏為無忝。天地之心無幽明之間,止不欺而已。故不愧屋漏之隱者,乃無忝於天地。存心養性為匪懈。心性即天地,夙夜存心養性,是夙夜匪懈以事天地也。

  惡旨酒崇伯子之顧養。崇伯之子,禹也。禹惡旨酒,酒能亂德,今惡旨酒,乃顧天地父母之養者也。育英才,穎封人之錫類。穎谷封人請遺羹於母,以起鄭莊公之孝心,今我育天地之英才,則是以孝心與其類也。不弛勞而底豫,舜其功也。舜祗載見瞽叟,夔夔齋,瞽亦兄若,是舜不弛勞而致父母之悅豫,其事父母之孝,大有功於明教,吾能在困苦中,竭力為善,以致天地之喜,是乃舜之功也。無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

  大舜逢父怒大杖則走,小杖則受,申生不明乎道,乃以死為恭,而成父之惡,不可為訓者也。橫渠之意,以謂遭遇讒邪,此命也。順受其死,以恭順乎天地,如申生之恭可也。順其受而歸全者,參乎?曾子之疾病,而易大夫之簀,是順其受,而不以父母遺體處於不正者也。吾今能處天地之正,而不以患難易其節,是于天地有曾參之孝也。勇於從而順令者,伯奇也。伯奇,尹吉甫之子也。吉甫惑於後妻虐其子,無衣無履而使踐霜挽車,伯奇從父之命,而順父之令,不敢有辭焉。人當患難之際,順而受之,無怨尤於天地,是乃若伯奇之孝也。富貴福澤,將以厚吾之生也。富貴福澤是天地欲厚吾之生也。貧賤尤戚庸玉汝于成也。貧賤尤戚,是天地愛汝,欲成就我也。此天將降大任之說。存吾順事,沒吾寧也。吾存,則順事天地而不逆,吾死,則安于其心志而不亂。是乃終始聽命於天地,而為天地至孝之子焉。

  鶴林精舍,鶴林先生,晚歲欲作書堂,以理義之學,淑其寓鄉之士友,志不果就而沒,制幹君於苫塊荼苦之中,不暇他及,亟建堂于墓左,以紹先志,魯區區遠來,方漬絮以吊公墓,而制幹君為設講席,屬友朋俾誦所聞於斯堂,以發其端,辭而不獲,謹取西銘一篇,述其大旨以塞嘉命雲。乾稱父,坤稱母,子茲藐焉。至存吾順事,沒吾寧也。西銘一書,規模宏大,而條理精密,有非片言之所能盡,然其大旨,不過中分為兩節,前一節明人為天地之子,後一節言人事天地,當如子之事父母,何謂人為天地之子,蓋人受天地之氣以生,而有是性。猶子受父母之氣以生,而有是身。父母之氣,即天地之氣也。分而言之,人各一父母也。合而言之,舉天下同一父母也。

  人知父母之為父母,而不知天地之為大父母,故以人而視天地,常漠然與己如不相關,人於天地,既漠然如不相關,則其所存所發,宜乎無適而非己私。而欲其順天理遏人欲以全天地賦予之本然,亦難矣。此西銘之作,所以首因人之良知而推廣之,言天以至健而始萬物,則父之道也。地以至順而成萬物,則母之道也。吾以藐然之身,生於其間,稟天地之氣以為形,而懷天地之理以為性,豈非子之道乎?其下繼之以「民吾同胞物吾党與」,而同胞之中複推其大君者為宗子,大臣者為宗子之家相,高年者為兄,孤弱者為弟,聖者為兄弟這合德乎父母。

  賢者為兄弟秀出乎等夷,疲癃殘疾煢獨鰥寡者,為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則皆所以著夫並生天地之間,而與我同類者,雖有貴賤貧富長幼賢愚之不齊,而均之為天地之子也。知並生天地之間,而與我同類者,均之為天地之子,則天地為吾之父母也。豈不昭昭矣乎?故曰前一節,明人為天地之子,何謂人事天地,當如子之事父母,蓋受父母之氣以生,則子之身,即父母之身,人受天地之氣以生,則人之性,亦即天地之性,子之身,即節父母之身,故事親者,不可不知所以保愛其身。人之性,節天地之性,則事天者,亦豈可不知所以保養其性邪。此西銘之作,所以既明人為天地之子,而複因事親之孝,以明事天之道也。

  樂天者,不思不勉而順行乎此性,猶人子愛親之純,而能愛其身者也。畏天者,戰戰競競,以保持乎此性。猶人子敬親之至,而能敬其身者也。若夫徇私以違乎理,縱欲以害其仁,無能改於氣稟之惡,而複增益之。則是反此性而為天地悖德賊親不才之子矣。盡此性而能踐其形者,其惟天地克肖之子乎?窮神知化,樂天踐形者之事也。存心養性而不愧屋漏,畏天以求踐夫形者之事也。以此修身,則為顧養,以此及人,則為錫類。以此處常而盡共道,則為底豫,為歸全以此處變而不失其道,則為待烹,為順令愛惡逆順處之若一,生順死安兩無所憾事親,而至於是,則可以為孝子。事天而至於是,豈不可以為仁人乎?故曰:後一節言人之事天地,當如子之事父母,此篇之指大略如此。朱夫子所謂推親,親之厚以大無我之公,因事親之誠,以明事天之道。亦此意也。鳴呼!繼志述事,孝子之所以事親也。存心養性,君子之所以事天也。事親事天雖若兩事,然事親者,即所以為事天之推,而善事天者,乃所以為善事其親者也。制幹君作堂以紹先志,而因取友以輔其仁,繼志述事,存心養性,二者蓋兼得之矣。故愚敢述此以為勉,而並以念同志雲。良淳桉鶴林先生,即前吳公泳以,蜀人寓居德清制幹君名磐。

  【陳埴木鐘集】

  西銘之書,以無親親之殺。程子曰:西銘理一而分殊,墨氏二本而無分。

  【劉炎邇言】

  西銘以天地為父母聖人事也。人能以父母為天地,約而求之,仁亦不可勝用矣。孔子曰,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彰矣。而況於人乎?而況於物乎?

  【陳亮龍川集】

  《西銘說》:

  伊川先生曰,西銘之為書,推理以存義。擴前聖所未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豈墨氏之比哉?西銘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則二本而無分。分殊之蔽,私勝而失仁;無分之罪,兼愛而無義。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無別而迷兼愛,至於無父之極,義之賊也。又曰,西銘仁孝之道備矣。須臾而不於此,是不仁不孝也。西銘之書,先生之言,昭如日星。而世之學者,窮究其理,淺則失體,深則無用。是何也?是未嘗以身體之也。今之言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彼以其分之次第自取爾。非吾心之異也,取之雖異,而吾心則一。故曰理一而分殊。以是為言,則象尤亦尤,象喜亦喜。直應之雲爾。而吾心未始有尤喜也,能好人,能惡人,直應之雲爾。而吾心未始有好惡也,如鏡納萬象,過而不留者,蓋止於此。

  而釋氏以萬法為幻化未為盡,不然也,將以一之,而終不免於二;將黜異端,而終流於異端。是未嘗以身而體之也。嘗試觀諸其身,耳目鼻口肢體脈絡,森然有成列而不亂。定其分於一體也。一處有闕,豈惟失其用,而體固不完矣。是理一而分殊之說也,是推理存義之實也。西銘之為書也。乾稱父,坤稱母。塞天地者,吾之體也。師天地者,吾之性也。民為同胞,而物則吾與也。大君為宗子,而大臣則家相也。聖其合德,而賢則其秀也。老者視吾之親,幼者視吾之子,鰥寡孤獨者,視吾無告之兄弟。此之謂定分,定其分於一體也。一物而有闕,豈惟不比乎義,而理固不完矣。故理一所以為分殊也。非理一而分則殊也。苟能使吾生之所固有者,各當其定,分而不亂,是其所以為理一也。

  至於此,則剽剽危懼而已爾,心寬體胖而已爾,剽剽危懼,畏天也,敬親也。心寬體胖,樂天也,寧親也。違者,自絕也。害仁者,自喪也。濟惡者,自暴也。惟踐形者,為能盡其道也。察萬化這所由往,能曲折以述事也。窮至神之所自來,能卓然以繼志也。隱顯如一可以為無忝矣。自強不息,可以為匪懈矣。寡歎所以敬身也。養善所以廣孝也。自盡而有所感通,則生足為法;不通而無所自盡,則死可無憾。完其固有而歸,則不失其所受;順其正命而行,則不失其所從。達以自遂,窮以自修,存以自盡,沒以自安,是其心無造次之不存,無毫釐之不體。周流乎定分,而完具乎一理。鳶飛魚躍,卓然不可掩於勿亡勿助長之間,而仁孝之道,平施於日用矣。極吾之力,至於無所用吾力,然後知西銘之書,先生之言,昭乎其如日星也。

  【侯氏靜一泛言】

  《張子西銘說》:

  侯氏曰,唐虞三代,聖人道統正派。至孔孟沒,不得其傳。濂溪周子,二程夫子,實接不傳之統。二程之後,便到橫渠張載。蓋以西銘垂訓子世,明道曰,西銘原道之宗祖,須得子厚如此筆力,他人無緣做得。孟子以後,未見此書,省多言語。朱子曰,自讀張子書四十餘年,但覺義之深,指之遠,信乎孟子以來,一人而已。然非用力之深者,無以信其必然也。夫朱子命世之大儒也,注解西銘,止書喜學,其尊信此書之微意可知。愚伏讀之,始實先尊縉山先生之手澤,宋儒呂大臨,張九成,朱熹氏之解。比歲先師李舟軒昌道複,以西山后人蔡模演說。命愚錄誦已上諸儒,總為一篇,似涉易覽。今撥冗之暇,纂附成書,合而玩之。發明奧微,庶幾方寸之中;融會洞達而有一得之說。其去先生任道之本指未遠也。元儒王奎文曰,是宜冠四書之上。先讀西銘,方讀《大學》,次及語孟《中庸》。即胡宏所謂《周子通書》,直與《易》《書》《詩》《春秋》語孟流行乎天下之論同也。奐然謂東西二銘,與曾子合。西銘主宏,東銘主毅,至於克已複禮一也。洽謂西銘主愛,根乎仁;東銘主敬,根乎禮。至於動靜交相養一也。

  【元牟山獻之陵陽集】

  俞好問摘西銘,玉成二字,揭之座右,俾其子若孫,因名思義,克遂有成。天地之心,主於萬物。其生維何,凝冱摧剝。蒹葭蒼蒼,受變乃成。霜露皆教,而況在人。貧賤尤戚,是為福澤。德慧術智,是為災疾。曾益所能,空乏其身,於維此意,未或不仁。父母于子,夫豈不愛。厥既愛之,曷驕以敗。思之過甚,如飽則傷。所以古人,教必義方。旨兮西銘,造化全體。維好問甫,以訓其子。他山之石,攻玉之工。物有相假,始就厥功。彼粗而厲,此溫而密,宛其成矣,錯落圭璧。如琢如磨,君子自修。既恂且栗,鎬發孔周。匪玉其美,伊石其力。匪召其力,生成之德。

  【源流至論】

  愚嘗敬誦明道之訓矣,曰西銘之書,仁孝之理備乎此。須臾而不於此,則不為仁,不為孝矣。語錄籲精矣哉!橫渠之道也。至矣哉!明道之訓也。夫西銘一書,理義奧門困,發前聖未發之蘊,啟人心未啟之機。真可與天地同其體。渾渾乎無所名,恢恢乎無所不及。範圍不可得而過,形器不可得而系。口傳士西銘贊故伊川一見,不以性善養氣者稱,則以原道宗祖者言。明道一見,不以達得天德者語,則以極醇無雜者論。然究其旨要,大抵切切於仁孝道。且乾稱父,坤稱母,此西銘之純乎孝。人君有見於此,則事天如事親,事親如事天,而孝子之職舉矣。或謂申生恭,而未免阝舀父于惡,而乃取而儕諸大舜之底豫,而遂疑其馬交,不知橫渠之意,非謂舜之孝果與申生同也。特以明事天者,天壽不貳,而修身以俟命爾。夫何疑,民吾同胞,物吾馳。此西銘之純乎仁見上人而有見於此,則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而仁人之事畢矣。或謂孟子親親仁民,自有次第,而乃合而歸諸大君之長幼,而遂惑其泛,不知橫渠之意,非謂大君之心,果愛無差等也。特以示聖人之心,一視而同仁,而能稱物以平施爾。夫何惑,學者尚能志其所志,學其所學,澡身浴德之地,齋心克己之時力於此焉。而求之則孔孟之道可傳,曾顏之學可企,而橫渠之望于後人者,亦無負矣。嗚呼,知西銘者,固以西銘之言為當。病西銘者,複以西銘之言為過。今觀龜山之言,有曰言體而不及用,曰有平施而無稱物,此猶可也。見上鮑若雨何人,而亦非之,劉安節何人,而亦議之,甲可乙否。互相矛盾。

  籲!橫渠其果可疑乎?如其果爾。則二程何信之篤也。如彼,如曰不然,何二三子複疑之深也。如此兮。疑之者是,則信之者非,信之者是,則疑之者非,二者必有一焉。曰:皆是也,信之者所以知之,疑之者亦所以求知之,信之者固無疑矣,而疑之者亦豈終於疑兮。吾亦見其不能不終歸於信而已矣。鮑若雨向嘗疑也。及聞伊川管窺天之喻,則幡然而改。

  《語錄》劉安節向嘗疑也,及聞伊川造道有得之言,則頻然而覺。同上楊龜山向嘗疑也,及聞伊川理一分殊一語,則條然風飛,判然冰釋矣。又何疑焉。見上愚故曰:終歸於信而己矣,嗟夫,人疑先天易為考數之書,得陳瑩中之言而悟世。疑太極圖加無極之妄,得晦翁之言而釋。見《太易圖》條。然則西銘一書,所以信于人心,信於天下後世者,幸有二程先生遺訓在。

  【四書章圖總要】

  朱子曰:西銘理一分殊,知其理一所以為仁,知其分殊所以為義,蓋仁是泛然兼愛處,義是截然分別處。故天地化生萬物,則為理一,然乾稱父,坤稱母,其分未嘗不不殊,民物並生天地之間,其理未嘗不一,然「民稱同胞、物稱吾與,「則其分未嘗不殊與夫合。天下之人,皆吾兄弟之親,其理未當不一。然至於大君家,相長幼、聖賢、殘疾、皆自有等有效期,又其後因事親之誠,以明事天之道,蓋無適而非所謂分立,而推理一者,理一處便有兼愛之仁,分殊處便有截然之義。不然愛無差等墨氏之仁爾,豈足以論西銘之大旨兮。右所列西銘之圖專以理一分殊者言也朱子又雲西銘綱領渾在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二句,蓋又主以理氣為說者也。沈毅齋先生遂衍其義,有曰自貴賤尊卑之等而言之,則屬於天地之塞以氣言也。而同一根源,則未嘗無理一者,存不可以其一而不差其分之殊,此推行之仁也。自聖賢善惡之別而言之,則屬於天地之帥以理言也。而未嘗無分殊者,在不可以其殊而不歸乎理之一,此存養之仁也。仁之存養者,同乎天而無別,則仁之推行者,施於人而有別矣。雖然氣在性分可得而變,厚薄清濁是也。氣在命分不可得而變,富貴備短是也。惡旨酒以克己育英才,以輔仁所以求變其在性分者,勞佚生死不二,其所之富貴貧賤,一安其所遇,所以不變其在命分者,惟其付命於天者輕,則其責成於己者重。所以存順沒寧,無忝于父母也。先生此說,發明備至愚,故因即朱子之意而圖之,並述其說于左。初學之士,詳玩其所以為理一分殊之旨,又參以理氣差別之說,則西銘旨義,庶乎其盡得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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