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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千一百六十五 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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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庚·程 【程子遺書】 門人張繹《錄師說》: 宣仁山陵程子往赴呂汲公為使,時朝廷以館職授子。子固辭,公謂子曰:仲尼亦不如是。程子對曰:公何言哉!某何人而敢比仲尼,雖然某學仲尼者,于仲尼之道,固不敢異,公以謂仲尼不如是何也?公曰:陳恒弑其君,請討之,魯不用則亦已矣。子未及對,會殿帥苗公至子辟之幕府,見公土胥王讜,讜曰:先生不亦甚乎?欲朝廷如何處先生也。子曰:且如朝廷議北郊,所議不合禮,取笑天下後世,豈不知有一程某,亦嘗學禮,何為而不問也。讜曰:北郊如何?曰:此朝廷事,朝廷不問,而子問之,非可言之所也。其後有問及公所言陳恒之事是歟,曰:于傳仲尼是時已不為大夫,公誤言也。謝某曾問涪州之行,知其由來,乃族子與故人耳。族子謂程公孫。故人,謂邢恕。先生答雲,族子至愚不足責,故人至一作情厚不敢疑。孟子既知一作系之天,安用尤臧氏?因問邢七雖為惡,然必不到更傾先生也。先生曰:然邢七亦有書到某,雲屢于權宰處言之,不知身為言官,卻說此話,未知傾與不傾,只合救與不救,便在其間。又問邢七久從先生,都無知識,後來極狼狽,先生曰:謂之全無知則不可,只是義理不能勝利欲之心,便至如此也。或謂伊川曰:先生于上前委曲已甚,不亦過乎?曰:不如此致力盡心,而於何所。正叔謂某接人,治一作談經論道者亦甚多,肯言及治體者,誠未有如子厚。子厚謂昔嘗謂伯淳優於正叔,今見之果然,其救世之志甚誠切,亦於今日天下之事盡記得熟。 【程子外書】 伊洛程宗丞伯淳為汝州酒官,以檄來舉哀,府治既罷,謂留守韓康公之子宗師兵部曰:顥以言新法不便忤大臣,同列皆謫官,顥獨除監司,顥不敢當,念先帝見知之恩,終無以報,已而泣。兵部問今日朝廷之事如何?宗丞曰:司馬君實,呂晦叔作相矣。二公果作相當如何?宗丞曰:當與元豐大臣同,若先分黨與,他日可憂。兵部曰:何憂?宗丞曰:元豐大臣皆嗜利者,若使自變其已甚害民之法,則善矣。不然衣冠之禍未艾也。君實忠直,難與議晦叔解事,恐力不足耳。既而皆驗,宗丞論此。時范醇夫,朱公撓杜孝錫伯溫同聞之。先生曰:某才十七八歲見蘇季明教授,時某亦習舉業,蘇曰:子修舉業得狀元及第便是了也。先生曰:不敢望此。蘇曰:子謂狀元及第便是了否,唯複這學更有裡,先生疑之。日去見蘇,乃指先生見伊川後半年,方得大學西銘看。伊川謂明道曰:吾兄弟近日說話太多。明道曰:使見呂晦叔,則不得不少,見司馬君實則不得不多。呂申公為相,凡事有疑,必質于伊川,進退人才。二蘇疑伊川有力,故極口詆之雲:伊川涪陵之行過灩,波濤洶湧,舟中之人皆驚愕失措,獨伊川凝然不動。岸上有樵者厲聲問曰:舍去如斯!欲答之而舟已行。 伊川先生自涪州順流而歸。峽江峻急,風作浪湧,舟人皆失色而先生端坐不動。岸傍有問者雲:達後如此,舍後如此,先生意其非凡人也。欲起揖之,而舟去遠矣。伊川先生自涪州歸過襄州楊畏為守,待之甚厚,先生曰:某罪戾之余,安敢當此。畏曰:今時事已變。先生曰:時事雖變,某安敢變?此乃劉子駒處見其祖所錄,今省記此。尹子曰:先生年七十四,得風痹疾,服大承氣湯則小愈,是年九月服之輒利。醫者語家人曰:侍講病不比常時。時大觀元年九月也。十六日入視,先生以白夾被被體坐竹床,舉手相楫,火享喜以為疾去,先生曰:疾去而氣複者安候也。頤愈覺贏劣,火享既還,十七日有叩門者報先生傾殂。左諫議大夫孔文仲言,謹按通直郎崇政殿說書程順,人物纖氵於,天資忄僉巧,貪黷請求,元無鄉曲之行,奔走交結,常在公卿之門。不獨交口褒美,又至連章論奏,一見而除朝籍,再見而升經筵,臣頃任起居舍人,屢侍講席,觀頤陳說,凡經義所在,全無發明。必因籍一事,氾濫援引,借無根之說,以搖憾聖聽。推難考之跡,以眩惑淵慮。上德未有嗜好,而常啟以無近酒色;上意未有信向,而常聞以勿用小人。豈惟勸導以所不為?實亦矯欺以所無有。每至講罷,必曲為卑佞附合之語。 借如曰:雖使孔子複生為陛下陳說,不過如此。又如曰:伏望陛下燕閑之余,深思臣之說,無忘臣之論。又如曰:臣不敢子細敷奏,慮煩聖聽,恐有所疑,伏乞非時特賜宣問,容臣一一開陳。當陛下三年不言之際,頤無日無此語,以感切上聽,陛下亦必黽勉為之應答。又如陛下因咳嗽罷講,及禦邇英,學士以下講讀者六七人,頤官最小,乃越次獨候問聖體,橫僭過甚,並無職分,如唐之王伾,王叔文,李訓,鄭注是也。右孔文仲章疏。按文仲所言雖極其誣詆,然所載經筵進說,尤見先生所以愛君之心,有門弟子所不及聞者,故特附於此。 《呂申公家傳》雲:文仲本以伉直稱,然蠢不曉事,為浮薄輩所使以害善良,晚乃自知為小人所紿,憤鬱嘔血而死。然則此疏不掩防微納忠之善言,乃其伉直所發。而凡醜詆無根之語,則為浮薄輩所使,而晚乃悔之者也。 【程子遺事】 明道先生曰:吾學雖有所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先生謂學者曰:賢看顥如此,顥煞用工夫。並見上蔡語錄。常見伯淳,所在臨政便上下回應到了。人眾後便成風,成風則有所鼓動,天地間只是一個風以動之也。見《程子遺書·伊川先生語》明道臨民,刑未嘗不用,亦嚴亦威然至誠感人而人化之。見《侯子雅言》。明道主簿上元時,謝師直為江東轉運判官。師宰來省,其兄嘗從明道假公僕掘桑白皮,明道問之曰:漕司役卒甚多何為不使?曰:《本草》說桑白皮出土見日者殺人,以伯淳所使人不欺,故假之爾。師宰之相信如此。謝師直尹洛時嘗談經與鄙意不合,因曰:伯淳亦然。往在上元景溫說,《春秋》猶時見取,至言《易》則皆曰非是。頤謂曰:二君皆通《易》者也。監司談經而主簿乃曰:非是。監司不怒,敢言非通《易》能如是乎?並見《文集·伊川記》明道常見上稱介甫之學,對曰:王安石之學不是。上愕然問曰:何故?對曰:臣不敢遠引,止以近事明之,臣嘗讀《詩》,言周公之德,雲公孫碩膚,赤舄幾幾。周公盛德形容如是之盛,如王安石其身猶不能自治何足以及此。見《遺書》,又按《龜山語錄》亦載此語,稱周公赤舄幾幾,聖人蓋如此。若安石剛褊自任,恐聖人不然,恐當以《遺書》為正。 神宗問王安石之學如何?明道對曰:安石博學多聞則有之,守約則未也。荊公常與明道論事不合,因謂先生曰:公之學如上壁言難行也。明道曰:參政之學如捉風後來逐不附已者。而獨不怨明道。且曰:此人雖未知道,亦忠信人也。新政之改,亦是吾黨爭之有太過,成就今日之事,塗炭天下亦須兩分其罪可也。當時天下岌岌乎殆哉,介甫欲去數矣。其時介甫直以數事上前蔔去就,若青苗之議不行,則決其去。伯淳于上前與孫莘老同得上意,要了當此事。大抵上意不欲抑介甫要得人擔當了,而介甫之意尚亦無必。伯淳嘗言管仲,猶能言出令,當如流水以順人心。今參政須要做不順人心事,何邪?介甫之意,只恐始為人所沮,其後,行不得,伯淳卻道但做順人心事,人誰不願從也。介甫道此則感賢誠意,卻與天祺其日於中書大悖,緣是介甫大怒,遂以死力爭於上前,上為之一以聽用,從此黨分矣。 莘老受約束而不肯行,遂坐貶,而伯淳遂待罪,既而除以京西提刑。伯淳複求對,遂見上。上言有甚文字?伯淳雲:今咫尺天顏尚不能少回天意,文字更複何用?欲去,而上問者數四。伯淳每以陛下不宜輕用兵為言,朝廷群臣無能任陛下事者。以今日之患觀之,猶是自家不善從容,至如青苗且放過,又且何妨?伯淳當言職苦,不曾使文字大綱,只是於上前說了其他些小文字,只是備禮而已。大抵自仁祖朝優容諫臣,當言職者必以詆詰而去為賢,習以成風,惟恐人言不稱職以去,為落便宜。昨來諸君蓋未免此,苟如是為,則是為己,尚有私意在,卻不在朝廷,不幹事理。今日朝廷所以特惡忌伯淳者,以其可理會事,只是理會學,這裡動則於他輩有所不便也,故特惡之深。以吾自處,猶是自家當初學未至意未誠,其德尚薄,無以感動他,天意此,自思則如此。 然據今日許大氣豔當時,欲一二人動之,誠如河濱之人捧土以塞孟津,複可笑也。據當時事勢,又至於今日,豈不是命?並見《遺書》。程伯淳先生常曰:熙甯初,王介甫行新法,並用君子小人,君子正直不合,介甫以為俗學不通世務斥去;小人苟容諂佞,介甫以為有材能知變通用之。君子如司馬君實不拜同知樞密院以去,範堯夫辭同修起居注得罪,張天祺自監察禦史面折。介甫被謫,介甫性狠,眾人皆以為不可,則執之愈堅。君子既去,所用皆小人,爭為刻薄,故害天下益深。使眾君子未用與之敵。俟其勢久自緩委曲平章,尚有聽從之理,俾小人無隙以乘其為害,不至如此之甚也。天下以先生為知言。見《邵氏聞見錄》。聖人志在天下國家,與常人志在功名全別。孟子傳聖人之道,故曰:予豈若小丈夫哉!諫於其君而不受,則悻悻然。見於其面,去則窮日之力,且看聖人氣象則別,明道先生卻是如此。元豐中有詔起呂申公,司馬溫公,溫公不起,明道作詩送呂申公,又詩寄溫公,二詩皆見《文集》其意直是眷眷在天下國家。雖然如此,去就又卻極分明不放過一步。作台官時言新法者皆得責。明道獨除提刑辭不受,改除簽判乃止。見《胡氏傳家錄》 元豐二年二月,詔以程顥同判武學,顧臨權開封府推官,諫官李定以顥嘗為禦史論新法,與臨並言罷之。呂申公上疏略曰:顥立身行己,素有本末,講學議論,久益疏通,且其在言路日,時有論列,皆辭意忠厚,不失臣子之體。扶溝地卑,歲有水旱,明道先生經畫溝洫之法以治之,未及興工而先生去官,先生曰:以扶溝之地盡為溝洫,必數年乃成,吾為經畫十裡之間開其端,後之人知其利必有斷之者矣。夫為令之職,必使境內之民凶年饑歲,免於死亡;飽食逸居,有禮義之訓,然後為盡。故吾於扶溝興設學校,聚邑人子弟教之,亦幾成而廢,夫百里之施至狹也。而道之興廢系焉,是數事皆未及成,豈不有命?然知而不為而責命之興廢則非矣。此吾所以不敢不盡心也。見楊過《庭聞槁錄》。明道終日坐如泥塑人,然接人渾是一團和氣,所謂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見《上蔡語錄》。 凡詩必使言之無罪,聞者知戒,所以尚譎諫也。如東坡詩只是譏誚朝廷,無至誠惻怛愛君之意,言之安得無罪?聞之豈足以戒乎?伯淳先生詩雲:未須愁日暮,天際乍輕陰。又雲:莫辭殘酒十分醉,只恐風花一片飛。何其溫柔敦厚也,聞之者亦且自然感動矣。見《龜山語錄》學者須是胸懷擺脫得開,始得不見。明道先生作雩阝縣主簿時,有詩雲: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旁人不識予心樂,將謂偷閒學少年。看他胸中直是好,與曾點底事一般。先生又有詩雲:閑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雲變態中。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問周恭叔恁地放開如何?謝曰:他不是擺脫得開,只是立不住,便放卻忒早在裡,明道門擺脫得開,為他所過者化。問見個甚道理,便能所過者化。謝曰:呂晉伯下得一轉語好,所存者神,便能所過者化,所過者化,便能所存者神。橫渠雲:性。性為能存神,物物為能過化,甚親切。伊川與居實語,終日無一句相合,明道與語直是道得下。並見《上蔡語錄》明道先生及閘人講論有不合者,則曰有商量,伊川則直曰不然。見《外書》 康節邵先生作《四賢吟》雲:彥國之言鋪陳,晦叔之言簡當,君實之言優遊,伯淳之言條暢,四賢洛陽之望,是以在人之上。有宋熙寧之間,大為一時之壯。見《擊壤集》。元豐八年三月五日,神宗升遐,詔至洛,故相韓康公為留守,程宗丞伯淳為汝州酒官。會檄來舉哀,於府既罷,謂康公之子宗師兵部曰:顥以言新法不便忤,大臣同列皆謫官,顥獨除監司。顥不敢當辭之,念先帝見知之恩,終無以報,已而泣。兵部曰:今日朝廷之事如何?宗丞曰:司馬君實,呂晦叔作相矣。兵部曰:二公果作相當如何?宗丞曰:當與元豐大臣同,若先分黨與,他日可憂。兵部曰:何憂?宗丞曰:元豐大臣皆嗜利者,使自變其已甚害民之法,則善矣。不然衣冠之害未艾也。君實忠直難與議,晦叔解事,恐力不足耳。既而二公果並相。召宗丞未行以疾卒。宗丞為溫公申公所重,使不死,更相調護,協濟於朝,則元祐朋黨之論無自而起矣。論此事時,範淳夫,朱公撓,杜孝錫,伯溫同聞之。今四十年而其言益驗,故表而出之。見《邵氏聞見錄》。 《先生墓誌》韓公持國撰《孫公曼叔書》。見《文集》然《志文》今不傳於世。 《韓氏家集》經亂而不存矣。王霖公澤,言明道,伊川,隨侍太中知漢州,宿一僧寺,明道入門而右,從者皆隨之,伊川入門而左,獨行至法堂上相會。伊川自謂此是頤不及家兄處,蓋明道和易,人皆親近;伊川嚴重,人不敢近也。尹火享雲:亦常聞先生言之。見《涪陵記善錄》 韓持國與二先生善,韓在穎昌欲屈致之,預戒諸子弟侄,使治一室,至於修治戶牖,皆使親為之。二先生至暇日與持國同遊西湖,命諸子侍行次,有言貌不莊敬者,伊川回視厲聲叱之曰:汝輩從長者行敢笑語如此,韓氏孝謹之風衰矣。持國遂皆逐去之。聞之持國之子宗質彬叔雲。見《祁寬錄尹和靖語》 伊川先生居經筵,建言今之經筵實古保傳之任,欲使內臣十人供侍左右,儻人君出一言,舉一事,食一果實,必使經筵知之。有翦桐之戲,則隨事箴規,違養生之方,則應時諫止。呂申公曰:主少,非可為之時也。伊川曰:正可為也。責不在人主,而人臣當任之耳。見楊迥《庭聞槁錄》程子在講筵,執政有欲用之為諫官者,子聞之以書謝曰:公知射乎?有人執弓於此,發而多中,人皆以為善射矣。使羿立於其旁,道之以彀殼率之法不從,羿且怒而去矣。從之則戾其故習,而失多中之功。一作巧故不若處羿於無事之地,則羿得盡其言,而用舍羿不恤也。頤才非羿也,然聞羿之道矣。慮其害公之多中也。見《遺書》文潞公,尹洛先生時為判監,一日府會先生往赴到客次,見樂人來呈樂語曲詞,先生訝之問故,對曰:昨日得太師鈞旨,明日請程侍講,詞曲並要嚴,謹依禮法,故先來呈。富鄭公司馬溫公居鄉里尤所尊禮,呂正獻公,范忠宣公過洛必先來見。呂榮公兄弟,與先生書,必滌筆硯正衣冠然後寫,其為當時禮敬如此。見《涪陵記善錄》 伊川與韓持國善,約候韓年八十一往見之。是歲元日因子弟賀正,乃曰:頤今年有一債未還,春中當暫往穎昌見韓持國乃往。造焉,久留穎川,韓早晚伴食體貌加敬。一日韓密謂其子彬叔曰:先生遠來無以為意,我有黃金藥禾木世一,重三十兩,似可為先生壽,未敢遽言之。我當以他事使汝侍食,從容道吾意。彬叔侍食如所戒試啟之。先生曰:頤與乃翁道義交,故不遠而來,奚以此為詰?朝遂歸。持國謂其子曰:我不敢言正為此耳。再三謝過而別。見《祁寬錄·尹和靖語》。 呂汲公以百縑遺子,子辭之,時子族兄弟公孫在旁謂子曰:勿為已甚,姑受之。子曰:公之所以遺頤者,以頤貧也。公位宰相能進天下之賢,隨才而任之,則天下受其賜矣。何獨頤貧也?天下貧者亦眾矣,公帛固多恐公不能周也。殿帥苗履見先生于陵下,時先生方辭西監之命,履問曰:朝廷處先生如何則可?先生曰:且如山陵事,苟得專處,雖永安尉可也。先生嘗說頤于《易傳》,今卻已自成書,但逐旋修改,期以七十其書可出。韓退之稱聰明不及于前時,道德日負于初心,信然。頤于《易傳》後來所改者,庶幾不知如何?故且更期之以十年之功看如何?《春秋》之書,待劉絢文字到卻用功,亦不多也。今人解《詩》全無意思,卻待出些文字,《中庸》、《書》卻已成。今農夫祁寒暑雨,深耕易耨,播種五穀,吾得而食之;今百工伎藝,作為器用,吾得而用之;甲胄之士,被堅執銳,以守土宇,吾得而安之。卻如此閑過了日月,即是天地間一蠹也。功澤又不及民,別事又做不得,惟有補緝聖人遺書,庶幾有補耳。陳長方見尹子于姑蘇,問《中庸解》,子雲:先生自以為不滿意,焚之矣。問先生曾定六禮今已成未?曰:舊日作此已及七分,後來被召入朝。既在朝廷,則當行之朝廷,不當為私書。既而遭憂,又疾病數年,今始無事,更一二年可成也。曰:間有五經解已成否?曰:惟《易傳》親撰,諸經皆關中諸公分去,以頤說撰成之。禮之名數,陝西諸公刪定,已送與呂與叔,與叔今死矣,不知其書安在也。然所定只禮之名數,若禮之文亦非親作,不可也。並見《遺書》先生被謫時,李邦直,尹洛令,都監來見伊川,才出見之便請上轎,先生欲略見叔母亦不許,莫知朝命,雲:何是夜宿於都監廳?明日差人管押成行至龍門,邦直遣人帳銀百星,先生不受。既歸,門人問先生臨行時諸人盡行皆受,邦直亦是親戚,何為不受? 先生曰:與頤相知即可受,渠是時已與頤不相知,豈可受耶?見《涪陵記善錄》伊川先生言:昔貶涪州,渡漢江中流船幾覆,舟中人皆號哭,伊川獨正襟安坐如常。已而及岸同舟有老父問曰:當船危時,君獨無怖色何也?伊川曰:心存誠敬耳。老父曰:心存誠敬固善,然不若無心。先生欲與之言,老父徑去不顧。伊川先生,元祐初司馬溫公薦侍講禁中,時哲宗幼沖先生以師道自居,後出判西京國子監,兩加直秘閣,皆辭之,當禍起責涪州。先生注《周易》,及閘弟子講學不以為憂,赦得歸不以為喜。見《邵氏聞見錄》。 先生自涪陵歸《易傳》已成,未嘗示人,門弟子請益有及易書者,方命小奴取書篋以出,身自發之以示門弟子,非所請不敢多閱,門弟子請問《易傳》事,一字之疑,先生必再三命之,蓋其潛心甚久。未嘗容易下一字。見呂堅中所錄《尹和靖語》先生雲:吾四十以前讀誦,五十以前研究其義,六十以前反覆紬繹,六十以後著書,著書不得已。見《遺書》 先生謂張繹曰:吾受氣甚薄,三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後完。今生七十二年,校其筋骨,于盛年無損也。繹因請曰:先生豈以受氣之薄而厚為保生邪?先生默然。曰:吾以忘生徇欲為深恥。火享年二十,始登先生之門,被教誘諄諄,嘗得朱公撓所編雜說呈,先生問此書可觀否?先生留半月,一日請曰:前日所呈雜說如何?先生曰:頤在何必觀此,若不得頤心,只是記得他意,火享自是不敢複續。並見《涪陵記善錄》及尹公跋夏羽大所藏語錄後。南方學者從伊川,既久有歸者,或問曰:學者久從學於門,誰是最有得者?伊川曰:豈敢便道有得處,且只是指與他個岐徑,令他尋將去不錯了,已是忒大煞。若夫自得尤難,其人謂之得者,便是已有也。若論隨力量而有見處,則不無其人也。見祁寬所記《尹公錄》。 胡文定公曰:安國昔嘗見鄒志完論近世人物,因問程明道如何?志完曰:此人得志使萬物各得其所。又問伊川如何?曰:卻不得比明道。又問何以不得比?曰:為有不通處。又問侍郎先生:言伊川不通處,必有言行可證,願聞之。志完色動徐曰:有一二事,恐門人或失其傳。後來在長沙再論河南二先生學術,志完卻曰:伊川見處極高。因問何以言之?曰:昔鮮于侁曾問顏子在陋巷不改其樂,不知所樂者何事?伊川卻問曰:尋常道顏子所樂者何?侁曰,不過是說顏子所樂者道。伊川曰:若有道可樂,便不是顏子,惟此知伊川見處極高。又曰:浩昔在穎昌,有趙均國者自洛中來,浩問曾見先生有何語?均國曰:先生語學者曰,除卻神祠廟宇,人始知為善。古人觀象作服,便是為善之具。見《胡公集》。伊川常服璽袍高帽,詹劣半寸。一本雲:帽桶八寸,詹半寸,四直。繁條曰:此野人之服也。深衣紳帶青緣,《篆文》: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見《外書》。伊川常愛衣皂,或博褐袖襖,其袖如常人,所帶紗巾,背後望之如鐘形。其制乃似今道士,謂之仙桃巾者,不知今人謂大袖方領何謂。見祁寬所記《尹公語》 【邵氏聞見錄】 司馬文正公在洛陽修史,曰:伊川先生程頤正叔,為布衣年尚少,其見亦有時。今為伊川,學者以文正,齋記中有曰:正叔,雲以為字伊川者,非也。楚正議建中,字正叔耳。然伊川後用文正薦勸講禁中,未幾罷去。先是劉莘老論曰:紛紛之論致疑于程順者,直以謂自古以來,先生處士,皆盜虛名,無益於用。若頤者,特以迂闊之學,邀君索價而已。天下節義之士樂道不出,如頤等輩,蓋亦不少。彼無所援於上,故不聞爾。又以頤辭免爵命之言曰,前朝召舉布衣故事具存。是頤之自欲為種放而亟欲得台諫侍從矣,不可不察也。聖人自有中道,過之則偏,天下自有常理,背之則亂。伏望審真偽,重名器云云。孔文仲論曰:頤在經筵,僭橫,造請,權勢騰口,間亂以償恩仇,致市井之間,目為五鬼之魁。嘗令其助賈易彈,呂陶及造學制詭謬,童稚口雖鄙云云。又曰:頤汙下忄僉巧,素無鄉行,經筵陳說,僭橫忘分,遍謁貴臣,曆造台諫,宜放還田裡,以示典刑云云。劉器之論曰:程頤歐陽非木,畢仲游,楊國寶,孫朴,交結執政子弟,晉紳之間號五鬼。又曰:進言者必曰五鬼之號出於流俗不根之言,何足為據,臣亦有以折之。方今士大夫無不出入權勢之門,何嘗盡得鬼名。惟其陰邪潛伏,進不以道,故程頤等五人,獨被惡聲。孔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蓋人之毀譽,必以事驗之。令眾議指目五人,可謂毀矣。然推考其跡,則人言有不誣者,臣請曆陳其說,若陳頤則先以罪去。云云。蘇子瞻奏,則曰:臣素疾程頤之奸,形於言色,因頤教誘孔文仲,令以私意論事,為文仲所奏,頤遂得罪云云。又子瞻為禮部尚書,取伊川所修學制,貶駁譏詆略盡,如蘇子瞻,劉莘老,孔文仲,劉器之,皆世之君子,其于伊川先生不同如此,至斥黨錮,則同在禍中。悲夫! 【林和靖筆記】 和靖雲:紹興初,士大夫頗以伊川語錄資誦說,言事者直以狂怪淫鄙詆之,蓋難力辨也。以語錄資誦說者,當時士大夫之罪。以狂怪淫鄙詆之,當時言事者之失,非語錄使然也。今惡當時士大夫,畏當時言事者,而諱語錄,以為不足觀。是既助言者以自攻,而又無以服當時學者之心也。豈不誤哉?《和靖筆記》雲:伊川先生為《中庸解》,疾革命焚于前,門人問焉,先生曰:其有《易傳》在足矣,何以多為?嘗見別本記,或問和靖據語錄先生自言,《中庸》已成書,今其書安在?和靖曰:先生自以為不滿意而焚之矣。此言恐得其真,若無所不落於其意,而專恃《易傳》遂廢《中庸》。吾恐先生之心,不如是之隘也。或謂伊川在講筵,不曾請俸,又不求封敘,若是應舉得官,便只當以常調自處,雖陳乞封陰,亦可也。此意如何?蓋本以應舉得官,則當只以常調自處,自今常人言之如此可也。然朝廷待士卻不當如此,伊川先生所以難言之也。但雲:其說甚長,則是其意要當從科舉法,都改變了乃為正耳。 一日論伊川,門人雲:入釋氏。文蔚曰:只是遊定夫如此,恐龜山輩不如此。曰:只《論語序》便可見。游楊諸公皆才高,又博洽,略去二程先生參較所疑,及病敗處,各能自去求。雖其說有疏略處,然皆通明,不似兼山輩立論可駭也。先生于書無所不讀,於事無所不能,先生屢當奏薦,推與族人。少年舉進士過省到御前,試堯舜《性仁賦》,考入魁等,以詩押韻,誤失平仄下第,遂不應舉。嘗言進士科取士甚好,可以收羅寒俊之士,士人應舉進身為門戶,蓋所當為。有欲求試學官者,笑之曰:學官師儒之任,豈可自往求試也。人有說及近日南方伊川之學盛行,如《伊川語錄》、《文集講解》皆刊行也,此亦可喜者。和靖曰:正不要得此,又卻是時文一般,極不便也。先生之學不在文辭,要人躬行。人未能為賢者事,已自務為聖人。或雲:伊川嘗言吾便是孔子。此非伊川語。頃嘗見伊川雲:某安敢望明道,以是知之。然舜何人也?予何人也?但持此心,欲必及聖人則可矣。聞程十于楊中立,《中庸解·後跋語》頗及中立,豈可如此?伊川先生嘗稱新進游楊輩,自是門弟子中所得最深者。橫渠嘗謂伊川曰:子若行道,只恐主掌太殺去裡。伊川曰:某安敢如是。伊川歸自涪州,氣貌容色髭發,皆勝平昔。門人問何以得此?先生曰:學之力。大凡學者,學處患難貧賤,若富貴榮達,即不須學也。伊川初屬纊惟先生,與張先生,思叔在左右。人言有十餘人,非也。和靖言:某嘗謂伊川先生踐履盡易其作,傳只是因而寫成,熟讀玩味便見。人有語及欲和靖為伊川作行狀,如明道行狀以傳世垂後者,和靖曰:自不須得。人有說及欲朝廷諸公為伊川請諡者,和靖曰:不必如此。若門人學者請之,卻似自私。和靖言:明道論新法之害政,至欲兩分其罪,以此見明道存心公且恕也。明道當言職小作章疏,只是開陳詳說,要欲以誠意感悟上意。嘗於上前,言人主當防未萌之欲,于時相處,言令順民心。元豐末,朝廷以大宗正丞召,且將大用,遽以疾沒。前此或問明道于富鄭公,公曰:伯淳無福,天下也無福,似乎前知也。先生之學于至誠,其見於言動事為之間,處中有常,疏通簡易,不為矯異,不為狷介,寬猛合宜,莊重有體。或說匍匐以弔喪,誦孝經以追薦,皆無此事。衣雖紬素,冠襟必嚴整;食雖簡儉,蔬飯必豐潔。太中年老,左右致養無違。以家事自任,悉力營幹,細大必親,贍給內外親族八十餘口。 《告伊川先生文》: 維紹興六年,幾次丙辰九月丙寅朔,二十有五日庚寅,門人和靖處士尹火享,謹詣侍講伊川先生祠而告之曰:某甲寅孟秋,始居涪陵,乙卯孟冬,誤辱召命,繼下除書實嗣講事,人微望輕,敢紹前躅,辭不獲命,勉赴行廟,有補於世則未也,不辱師門則有之。今茲啟行,惟先生有以鑒之,謹告。紹聖中,伊川先生謫居於涪,其後涪人立祠于北山嚴,和靖避難偶亦居此。被召赴闕,來辭祠下,以文致告,不令示人,忠恕嘗跪讀,退而錄之。 【謝上蔡語錄】 伊川才料大,使了大事,指顧而集,不動聲色,問何以驗之?曰:只議論中便可見。陝西曾有議欲罷鑄銅錢者,以謂官中費一貫鑄得一貫,為無利。伊川曰:此便是公家之利,利多費省;私鑄者眾,費多利薄,盜鑄者息。盜鑄者息,權歸公上。非利而何?又曾有議,解鹽鈔欲高其價者,增六千為八千。伊川曰:若增鈔價,賣數須減,鹽出既眾,低價易之,人人食鹽,鹽不停積,歲入必敷。已而增抄價,歲額果虧,減之而歲入溢。溫公初起時欲用伊川,伊川曰:帶累人去裡,使韓富在時,吾猶可以成事。後來溫公欲變法,伊川使人語之曰:切未可動著役法,動著即三五年不能得定壘去。未幾變之,果紛紛不能定。昔在二先生門下,伯淳最愛中立,正叔最愛定夫,觀二人氣象亦相似。 【呂東萊雜說】 明道先生嘗說橫渠西銘學者若能涵味此理,以誠敬存之必自有得處。某嘗以書問楊中立先生曰:既曰誠矣,又複說敬何也?楊先生答書,言以誠敬存之,皆非誠敬之至者。若誠敬之至,又安用存?伊川先生甚愛表記中,說君子莊敬日強,安肆日偷,蓋常人之情,才於肆,則日就曠蕩;自檢束,則日就規矩。尹彥明言:伊川先生嘗說釋氏見得極親切,極頭處見得極分明,但不見四旁耳。先生曰:近有人說伊川自比孔孟。先生曰:某不識明道,每見伊川說,學問某豈敢比先兄。由是推之,決無此語也。 【陸象山語錄】 二程見周茂叔後,吟風弄月而歸,有吾與點也之意。後來明道此意卻存,伊川已失此意。元晦似伊川,欽夫似明道。伊川蔽固深,明道卻通疏。正叔在經筵,潞公入管刂子要宰相以下聽講,講罷,諸公皆退,晦叔雲:可謂稱職。堯夫雲:真侍講。又一人雲:不知古人告其君還能如此否?只為諸公欽服他,他又多忤人,所以後來謗生。因說正叔經筵開陳,故及此所論列有處記。中心安仁者,天下一人而已。如伯淳莫將做天下一人看,曰:固是。 【宋韓氵虎澗泉日記】 大程涵養,小程持守,見處固有淺深,論辯處成就學者,惟大程有之。 【紫陽宗旨】 明道言當元豐大臣共政,此事昨來已嘗論之,然亦有未盡。今詳此事,乃是聖賢之用,義理之正,非姑為權譎苟以濟事于一時也。蓋伊川氣象,自與明道不同,而其論變化人材亦有此意。見《外書》胡氏所記《易傳》于睽之初爻,亦有不絕小人之說,足見此事,自是正理當然,非權譎之私也。然亦須有明道如此廣大規模,和平氣象而其誠心昭著,足以感人,然後有以盡其用耳。常人之心,既不足以窺測此理,又無此等力量,自是信不及。設有信者,又不免以權譎利害之心為之,則其悖理而速禍也,為尤甚矣。此今之君子,所以不能無疑於明道之言也。胡氏所記,尹公亦疑之,豈所謂未可與權者耶!邵子文晚著此書於其早歲之所逮聞者,年月先後,容或小差,若語意本末,則不應全誤。且所謂二公並相,蓋終言之。召宗丞未行以疾卒,亦記其不及用耳,非必以為二公既相,然後召明道也。又謂邵錄多出公濟,恐亦未然,蓋其父子文體自不同也。天運不息,品物流形,無萬物皆逝,而己獨不去之理。故程子因韓公之歎而告之曰:此常理從來如是,何歎焉?此意已分明矣。韓公不喻而曰:老者行去矣。故夫子告之曰:公勿去可也。以理之所必無者曉之,如首篇所雲:請別尋一個好底性來,換了此不好底情著之意爾。及公自知其不能不去,則告之曰:不能則去可也。言亦順夫常理而已。反復此章之意,只如此,恐不必於不去處別求道理也。孟子雖多言存養,然不及其目,至論養氣,則只以義為主,比之顏子,便覺有疏闊處。程子之言,恐不專為所稟與氣象,蓋所學系於所稟,氣象又系於所學,疏則皆疏,密則皆密,唯大而化之,然後不論此耳。德車酋如毛,民鮮克舉之,孔子所謂為仁由己也,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程子所謂克己最難也。周子亦曰:至易而行難,果而確無難焉。蓋輕故易,重故難。知其易故行之必果,知其難則守宜確。能果能確,則又何難之有?太極圖立象畫意,剖析幽微,周子蓋不得已而作也。觀其手授之意,蓋以為唯程子為能受之,程子之秘而不亦疑,亦未有能受之者爾。夫既未能默識於言意之表,則道聼塗説,其弊必有甚焉。近年已覺頗有此弊觀其《答張閎中書》雲:書雖未出,學未嘗不傳,第患無受之者,及東見錄中,論橫渠清虛一大之說,使人向別處走,不若且只道敬,則其微意亦可見矣。若西銘則推人以之天,即近以明遠,于學者之用為尤切,非若此書詳於天而略於人,有不可驟而語者也。 孔子雅言詩書執禮,而于《易》則鮮及焉,其意亦猶此爾。韓子曰:堯舜之利民也大,禹之慮民也深,其周子程子之謂乎?熹向所謂微意者如此,不識高明以為如何?宋興百年,河洛之間有二程先生者出,然後斯道之傳有繼,其于孔子孟氏之心,蓋異世而同符也。故其所以發明論孟之說,言雖近而索之無窮,指雖遠而操之有要,使夫讀者非徒可以得其言,而又可以得其意;非徒可以得其意,而又可以並其所以進於此者而得之。其所以興起斯文,開悟後學,可謂至矣。然而體用一源也,顯微無間也。是則非夫先生之學之至,其孰能知之。嗚呼!茲其所以奮乎百世絕學之後,而獨得夫千載不傳之傳也歟?若張公之于先生,論其所至,竊意其猶伯夷伊尹之於孔子,而一時及門之士,考其言行,則又未知其孰可以為孔氏之顏曾也。 《朱子語類·總論程子》門人問程門,誰真得其傳?曰:也不盡見得。如劉質夫,朱公扌炎,張思叔輩,又不見他文字。看程門諸公力量見識,比之康節橫渠皆趕不上。淳按《黃義剛錄》同《呂與叔文集》煞有好處,他文字極是實說得好處,如千兵萬馬,飽滿伉壯,上蔡雖有過當處,亦自是說得透。龜山文字卻層弱,似是合下會得易。一本止此某嘗說看文字,須似法家深刻,方窮究得盡。某直是棄得下工,閎祖問謝氏說多過,不如楊氏說最實。答曰:尹氏語言最實,亦多是處,但看文字,亦不可如此先懷權斷於胸中,且如謝氏說十分雖有九分是過處,其間亦有一分說得是恰好處,豈可先立下定說?今且須虛心玩理,大雅問理如何玩則是?答曰:今當以小說明之,如一人欲學相氣色,其師與五色線一串令入暗室中認之,雲:辯得此五色出,方能相氣色也。看聖人意旨,亦要如此精專方得之。到自得處,不從說來,雖人言亦不信,蓋開導雖假人言,得處須是自得,人則無如之何也。孔子言語簡,若欲得之,亦非用許多工夫不得。孟子之言多,若欲得之,亦合用許多工夫。孔子言簡,故意廣無失,孟子言多意長,前呼後喚,事理俱明亦無失,若他人語多即有失。某今接士大夫答問,多轉覺辭多無益。大雅謂思叔持守不及和靖,乃伊川語。非特為品藻二人,蓋有深意。 和靖舉以語人,亦非自是,乃欲人識得先生意耳。若以其自是之嫌而不言,則大不是,將無處不窒礙矣。鎬按黃升卿,錄同而少異,今附雲伊川言思叔持守不及和靖,此有深意。和靖舉以語人,亦非自是乃欲人識得先生意耳。若避自是之嫌,而不言,則將無處不窒礙耳。問尹和靖立朝議論曰:和靖不觀他書,只是持守得好。他語錄中說涵養持守處分外親切。有些朝廷文字,多是呂稽中輩代作。問龜山先生立朝卻有許多議論,曰:龜山雜博,是讀多少文字。德明問郭沖晦何如人?曰:西北人氣質重厚淳固但見識不及,如兼山易,中庸義,多不可曉,不知伊川晚年接人是如何?問游楊諸公早見程子後來語孟《中庸》說,先生猶或以為疏略何也?曰:游楊諸公皆才高又博洽,略去二程先生參較所疑,及病敗處,各能自去求。雖其說有疏略處,然皆通明,不似兼山輩立論可駭也。德明問程門諸公親見二先生,往往多差互,如遊定夫之說,多入於釋氏,龜山亦有分數曰:定夫極不濟事。以某觀之,二先生衣缽似無傳之者。又問上蔡議論莫太過,曰:上蔡好于事上理會,理卻有過處。又問和靖專於主敬集義處少。曰:和靖主敬把得定,亦多近傍理。龜山說話頗淺狹,範淳夫雖平正而亦淺。又問:嘗見震澤記善錄,彼親見伊川何故如此之差?曰:彼只見伊川面耳。曰:中無倚著之語,莫亦有所自來?曰:卻是伊川語。可學。理學最難,可惜許多印行文字,其間無道理底甚多。雖伊洛門人亦不免如此,如解《中庸》正說得數句好,下麵便有數句走作無道理了,不知是如何?舊嘗看《欒城集》,見他文勢甚好,近日看全無道理,如《與劉原父書》說藏巧若拙處,前面說得盡好,後面卻說:怕人來磨我,且恁地鶻突去。要他不來,便不成說話。 又如蘇東坡《忠厚之至論說》,舉而歸之於仁,便是不奈他何?只恁地做個鶻突了。二蘇說話多是如此,此題目全在疑字上,謂娟人似有功,又似無功不分曉,只是從有功處重之。有人似有罪,又似無罪不分曉,只從無罪處輕之。若是功罪分明,定是行賞罰,不可毫髮輕重。而今說舉而歸之於仁,更無理會。或舉老蘇《五經論》,先生曰:說得聖人都是用術了。明作游、楊、謝諸公,當時已與其師不相似,卻似別立一家,謝氏發明得較精彩,然多穩貼,和靖語卻實,然意短不似謝氏發越。 《龜山語錄》與自作文又不相似,其文大,故照管不到,前面說如此,後面又都反了。緣他只依傍語句去,皆是不透。 龜山年高與叔年四十七,他文字大綱立得腳來健,多有處說得好,又切若有壽必煞進。游定夫學無人傳,無語錄,他晚年嗜佛,在江湖居,多有尼出入其門。他眼前分曉信得及底,盡踐履得,到其變化出入處,看不出,便從釋去,亦是不透。和靖在虎丘,每旦起頂戴佛。鄭曰:亦念《金剛經》。他因趙相入侍講,那時都說不出,都奈何不得人,責他事業答曰:每日只講兩行書,如何做得致君澤民事業?高宗問程某道:孟子如何?答曰:程某不敢疑孟子。如此,則是孟子亦有可疑處,只不敢疑爾。此處更當下兩語卻住了,他也因經患難後心神耗了。龜山那時亦不應出,侯師聖太分鹿足束,李先生甚輕之。其來延平看親,羅仲素往見之,坐少時不得,只管要行,此亦可見其分鹿足束處。張思叔敏似和靖,伊川稱其樸茂,然亦狹無展拓氣象。收得他雜文五六篇,其詩都似禪,緣他初是行者出身。 郭沖晦有《易文》字,說《易》卦都從變上推,間一二卦推得,豈可卻要如此?近多有文字出無可觀。周恭叔,謝用休,趙彥道,鮑若雨那時溫州多有人,然都無立作,王信伯乖鄭問他說:中無倚著,又不取龜山不偏說何也?先生曰:他謂中無偏倚,故不取不偏說。鄭曰:胡文定只上蔡處講得些子來,議論全似上蔡,如獲麟以天自處等曾漸,又胡文定處講得些子,先生曰:文定愛將聖人道理張大,說都是勉強,如此不是自然流出,曾漸多是禪。淳伊川之門謝上蔡自禪門來,其說亦有差。張思叔最後進,然深惜其早世,使天假之年,殆不可量。 其他門人,多出仕官四方,研磨亦少。楊龜山最老,其所得亦深。謨程門弟子親炙伊川,亦自多錯,蓋合下見得不盡。或後來放倒,蓋此理無形體,故易差,有百般滲漏,去偽。蔡雲:不知伊川門人如此其眾,何故後來更無一人見得親切?或雲:游楊亦不久親炙。曰:也是諸人無頭無尾不曾盡心在上面也。各家去奔走仕宦,所以不能理會得透。如邵康節從頭到尾,極終身之力,而後得之。雖其不能無偏,然就他這道理,所謂成而安矣。如茂叔先生資稟便較高,他也去仕宦,只他這所學自是從合下直到後來,所以有成。某看來這道理,若不是棄生盡死去理會,終不解得。 《書》曰: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須是契些苦極方始得。蔡雲:上蔡也,雜佛老。曰:只他見識又高。蔡雲:上蔡老氏之學多,龜山佛氏之說多,遊氏只雜佛,呂與叔高於諸公。曰:然。這大段有筋骨,惜其早死,若不早死,也須理會得到。蔡又因說律管雲:伊川何不理會?想亦不及理會,還無人相共理會。然康節所理會,伊川亦不理會。曰:便是伊川不肯理會這般所在。賀孫游、楊、謝,三君子,初皆學禪,後來餘禪猶在,故學之者多流于禪,游先生大是禪學。德明看道理不可不子細,程門高弟如謝上蔡,遊定夫,楊龜山輩下,梢皆入禪學去,必是程先生當初說得高了。他門只日卓見上一截,少下面著實工夫,故流弊至此。淳問明道論元祐事須並用,張蔡之黨曰:明道只是欲與此數人者共變其法,且誘他入腳來,做問如此。卻似任術曰:處事亦有不能免者,但明道是至誠為之此數人者,亦不相疑忌。然須是明道方能了此,後來元祐諸公治得此黨太峻,亦不待其服罪。溫公《論役法疏略》悉為章子厚反駁只一向罷,遂不問所論是非,卻是太峻急於當時,如蔡確輩留得在朝廷,豈不害事?德明明道行狀說孝弟禮樂處,上兩句說心,下兩句說用,古不必驗。今因橫渠欲置田驗井田,故雲爾。橫渠說話多有如此處。可學伊川見朱光庭所編語錄雲:某在何必讀此,若伊川不在,則何可不讀。蓋鄉以下論語錄或問尹和靖言看語錄,伊川雲:某在何必看此,此語如何?曰:伊川在便不必看,伊川不在了,如何不看?只是門人所編,各隨所見,淺深卻要自家分別他是非。前輩有言不必觀語錄,只看《易傳》等書自好,天下亦無恁地道理。如此則只當讀六經不當看論孟矣。天下事無高無下,無小無大,若切已下工夫,件件是自家底,若不下工夫,揀書來看亦無益。 先生又言:語錄是雜載,只如閑說一件話偶然引上經史上,便把來編了。明日人又隨上面去看,直是有學力方能分曉。嫌記錄言語難,故程子謂若不得某之心,則是記得他底意思。今遺書某所以各存所記人之姓名者,蓋欲人辯識得耳。今觀上蔡所記,則十分中自有三分以上是上蔡意思了,故其所記多有激揚發越之意。遊氏所說,則有溫純不決之意。李端伯所記,則平正。質夫所記雖簡約,然甚明切。看得來劉質夫那人日煞高,惜乎其不壽。廣楊志仁問明道說話,曰:最難看須是輕輕地挨傍他,描摸他,意思方得。若將來解解不得,須是看得道理大段熟,方可看。節明道說話渾淪煞高,學者難看。淳說明道言語盡寬平,伊川言語初難看,細讀有滋味。又雲:某說大處自與伊川合,小處卻時有意不同。說南軒見處高,如架屋相似,大間架已就,只中間少裝折。寫問遺書中說孔孟一段看見不甚有異,南軒好提出,曰:明道雲,我自做天裡,此句只是帶過,後來卻說是以天自處,便錯了。要之此句,亦是明道一時之意思如此。今必欲執以為定說。卻向空去了。可學以下二程子附年譜行狀又問伊川于陳乞封父祖之問雲:待別時說過,謂此句出朝廷合行之禮,當令有司檢舉行下,亦不必俟陳乞也。答雲:如此名義卻正。過問伊川臨終時,或曰:平生學底,正要今日用。伊川開目曰:說要用便不是。如何?曰:說要用便是兩心間,明道詩雲:旁人不識予心樂,將為偷閒學少年。此是後生時氣象,眩露無含蓄。正叔 【朱子語略】 明道曾看釋老書,伊川莊列亦不曾看。明道雲:後來須著看,不看無緣知他道理。明道天資高明得容易,問伊川因何而見道?曰:他說求之六經而得,但也是于廉溪處見得個大道理,占地位了。道夫問程子雲:昔嘗受學于周茂叔,每令尋顏子仲尼樂處,所樂何事?道夫竊意孔顏之樂只是私意淨盡,天理昭融,自然無一毫系累耳。曰:然。伊川好學,論十八時作。明道十四五便學聖人,二十及弟,出去做官,一向長進,《定性書》是二十二三時作。是時遊山許多詩甚好,義剛曰:前輩也多是背處做幾年方成。先生曰:也不恁底,如明道自是二十歲及第,一向出來做官,自恁地便好了。楊至之問程先生:當初進說只以聖人之說為可必信,先王之法為可必行,不彳醜滯於近規,不遷惑於眾口,必期天下如三代之世何也?先生曰:也只得恁地說。明道王伯答刂子說得好,自古論王伯至此無餘蘊矣。程先生所以有功于後學者,最是敬之一字有力。伊川先生多說敬,敬則此心不放,事事皆從此做去,伊川性即理也。橫渠心統性情,二句顛撲不破,若天資大段高則學明道,若不及明道,則且學伊川。橫渠問明道可比顏子,伊川可比孟子否?曰:明道可比顏子。孟子才高,恐伊川未到孟子處。然伊川收束檢制處,孟子卻不能到。明道說話盡高,邵張說得端的處盡好,伊川之學於大體上瑩徹,於小節目上猶有疏處。康節卻能盡得事物之變,卻於大體上有未瑩處。而今看文字,古聖賢說底不差,近時文字惟程先生,張先生,康說節底不差。至如門人之說便有病,看道理不可不仔細,程門高弟如謝上蔡,遊定夫,楊龜山輩,下稍皆入禪學去。 【朱子語續錄】 程門諸子在當時親見二程,至於釋氏卻多看不破。是不可曉,觀《中庸》說中可見。吳必大錄,此下,雲子澄作《近思續錄》,其勸他不必作者,蓋接續他二程思不得。如龜山雲:吾儒與釋氏,其差只在杪忽之間。某謂何止杪忽?直是從源頭便不同。伯豐問崇正辯如何?曰:崇正辯亦好。伯豐又曰:今禪學家亦謂所辯者,皆其門中自不以為然。先生曰:不成。吾儒守三綱五常,若有人道不是,亦可謂吾儒自不以為然否。又問此書只論其跡亦好,伊川曰:不若只於跡斷,畢竟其跡是從那裡出來。胡明仲做此書,說得明白,若五峰說話中,辯氏處卻糊塗,他不到此,皇王大紀中,亦有數段不分曉。鄭問明道到處回應,伊川入朝成許多事,此亦可見二人用處。曰:明道從容,伊川都挨不行。陳後之間伊川做時似孟子否?曰:孟子較活。問孟子做時似伊尹否?先生首之。又曰:孟子傳伊尹許多話,當時必是有一書該載,程子說贊化處謂天人各自有分,說得好。問靈源與潘子真書,今人皆將做與伊川書,謂伊川之學,出於靈源也。恐後人以入傳燈錄中,如退之之比不知可寓於何書。注破雲:某舊十年前聞此事,則半夜起來為作文矣,其好辯甚也。 江文端明嘗言二程之學,非全資于周先生者,蓋通書人多忽略,不曾考究今觀通書皆是發明太極。書雖不多,而統紀已盡,二程蓋得其傳,但二程之業廣耳。明道語宏大,伊川語親切。伊川語各隨學者意,所錄不應一人之說,其不同如此。游錄語慢,上蔡語錄險,劉質夫語簡,永嘉諸公語。絮尹和靖疑伊川之說,多其所未聞。伊川快說禪病,如後來湖南龜山之弊,皆已先曾說過。湖南正以為善,龜山求中於喜怒哀樂之前。伊川令呂進伯去了韓安道,李先生雲:此等事須是自信得及,如何教人做得?程先生傳甚備,見徽廟實錄呂伯恭撰。原之問伊川不答溫公給事中事如何?曰:自是不容,謂如兩人有公事,在官為守,今者來問自不當答,問者已是失。曰:此莫是避嫌否?曰:不然。本原已不是,與避嫌異。紹翁竊疑元祐諸公薦伊川先生者甚力,至謂其有經天緯地之才,尊主庇民之術,至是以通直郎判西京國子監。按官制其實教授制詞何其寂寥簡短,若是中書舍人王震所草,王非知伊川者。紹翁又詳慶元丞相趙公,汝愚去國低胄始顓政,欲以黨去天下之正人,必詆以偽學,雖劉德秀從臾為是說,然偽之一字已。見於紹興制詞矣。先是孔文仲,劉摯顧臨,亦嘗以偽詆先生雲。 【許魯齋心法】 先生曰:可以為萬世法者,當學孔子,雖學不至,亦無弊也。又曰:象數莫過於邵先生,義理莫過於程先生。 【黃氏日抄】 《傳聞雜記》明道常曰: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愚按《樂記》有「滅天理而窮人欲」之語,至明道先生始發越大明於天下。伊川謂鑄銅錢寧虧本則盜鑄息,賣官鹽寧減價則鹽課增。又謂溫公變法,未可動役法,動即三五年不定。其後無一不驗。伊川歸自涪,見學者多從佛學,歎曰:惟有楊謝二君長進。嗚呼!亦豈料其他學者之從佛,未足以惑世,而他日之從佛能動人者,正今日之楊謝耶!伊川嘗言今日之禍,亦是元祐做成。愚謂理亦有此,但諸賢一時為天下救急,有不奈何恐不可赦小人,而反責君子耳,豈責備果春秋意耶?然無元祐諸賢,恐不待靖康而後南渡,雖南渡又未必人心戴宋如此。伊川與韓持國友善,見即久留,因子弟進以黃金葉二十兩,詰朝遂歸。謂孟厚不治一室,學不在此,灑掃潔淨,莫更快人。仁宗以折米六分太甚,止令折五分,及供人進偶臟腑,曰:習使然也。仍令如舊。又進飯有砂石,含以示嬪禦,令勿語人,此死罪也。生荔枝供盡,近侍欲買之,雲:買之,來歲必增上供之數,流禍百姓無窮。又一日夜饑思燒羊頭,近侍乞宣取曰:取之後必常備日殺三羊,暴殄無窮,竟夕不食。凡此皆明道雲然。嗚呼!仁哉!伊川雲:若熟看語錄亦自得,愚謂此當與伊川稱某在安用語錄之說參考。伊川與堯,夫同裡巷三十年,世間事無所不論,未嘗一字及數學。愚謂卓哉!人豪乎?為士大夫,而欲攻伎術者可以觀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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