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類書 > 圖書集成乾象典 | 上頁 下頁 |
日部總論(1) |
|
王充《論衡·說日篇》 儒者曰:「日朝見,出陰中;暮不見,入陰中。陰氣晦冥,故沒不見。」如實論之,不出入陰中。何以效之?夫夜,陰也,氣亦晦冥,或夜舉火者,光不滅焉。夜之陰,北方之陰也,朝出日入所舉之火也。火夜舉,光不滅。日暮入,獨不見,非氣驗也。夫觀冬日之出入,朝出東南,暮入西南。東南、西南非陰,何故謂之出入陰中?且夫星小猶見,日大反滅。世儒之論,竟虛妄也。儒者曰:「冬日短,夏日長,亦複以陰陽。夏時陽氣多,陰氣少,陽氣光明,與日同耀,故日出輒無障蔽。冬陰氣晦冥,掩日之光,日雖出,猶隱不見,故冬日日短,陰多陽少,與夏相反。」如實論之,日之長短,不以陰陽,何以驗之?複以北方之星,北方之陰,日之陰也。北方之陰,不「蔽星光,冬日之陰,何故猶滅日明?」由此言之,以陰陽說者,失其實矣。 實者,夏時日在東井,冬時日在牽牛。牽牛去極遠,故日道短;東井近極,故日道長。夏北至東井,冬南至牽牛,故冬夏節極,皆謂之至;春秋未至,故謂之分。或曰:「夏時陽氣盛,陽氣在南方,故天舉而高。冬時陽氣衰,天抑而下。高則日道多,故日長;下則日道少,故日短也。」日陽氣盛,天南方舉,而日道長,月亦當複長。案夏日長之時,日出東北而月出東南。冬日短之時,日出東南,月出東北。如夏時天舉南方,日月當俱出東北,冬時天複下,日月亦當俱出東南。由此言之,夏時天不舉南方,冬時天不抑下也。然則夏日之長也,其所出之「星在北方也;冬日之短也,其所出之星在南方也。」 問曰:「當夏五月日長之時,在東井,東井近極,故日道長。今案察五月之時,日出於寅,入於戌。日道長,去人遠,何以得見其出於寅,入於戌乎?日東井之時,去人極近。夫東井近極,若極旋轉,人常見之矣。使東井在極旁側,得無夜常為晝乎?日晝行十六」分,人常見之,不復出入焉。儒者或曰:「日月有九道,故曰日行有近遠,晝夜有長短也。夫複五月之時,晝十一分,夜五分,六月晝十分,夜六分。從六月往至十一月,月減一分,此則日行月從一分道也。歲日行天十六道也,豈徒九道?」或曰:「天高南方,下北方。日出高故見,入下故不見。天之居若倚蓋矣,故」極在人之北,是其效也。極其天下之中,今在人北,其若倚蓋明矣。日明既以倚蓋喻,當若蓋之形也。極星在上之北,若蓋之葆矣。其下之南,有若蓋之莖者,正何所乎?夫取蓋倚於地不能運,立而樹之,然後能轉。今天運轉其北際,不著地者觸礙,何以能行?由此言之,天不若倚蓋之狀,日之出入,不隨天高下明矣。 或曰:「天北際下地中,日隨天而入地,地密障隱,故人不見。」然天地夫婦也,合為一體,天在地中,地與天合,天地井氣,故能生物。北方陰也,合體並氣,故居北方。天運行於地中乎?不則北方之地,低下而不平也。如審運行地中,鑿地一丈,轉見水源,天行地中,出入水中乎?如北方低下不平,是則九川北注,不得盈滿也。實者天不在地中,日亦不隨天隱,天平正與地無異。然而日出上、日入下者,隨天轉運,視天若覆盆之狀,故視日上下然,似若出入地中矣。然則日之出近也,其人遠不復見,故謂之入;運見於東方近,故謂之出。何以驗之?系明月之珠于車蓋之橑,轉而旋之。明月之珠旋邪?人望不過十裡,天地合矣。遠,非合也。今視日入,非入也,亦遠也。當日入西方之時,其下民亦將謂之日中。從日入之下東望,今之天下,或時亦天地合。如是方天下在南方也。故日出於東方,入於北方之地。日出北方,入於南方,各於近者為出,遠者為入,實者不入遠矣。臨大澤之濱,望四邊之際,與天屬,其實不屬。遠若屬矣,日以遠為入,澤以遠為屬,其實一也。澤際有陸,人望而不見,陸在察之若望,日亦在,視之若入,皆遠之故也。太山之高,參天入雲,去之百里,不見埵塊。夫去百里不見太山,況日去人以萬里數乎?太山之驗,則既明矣。試使一人把大炬火夜行于道,平易無險,去人不一裡,火「光滅矣,非滅也,遠也。今日西轉不復見者,非入也。」問曰:「天平正,與地無異。今仰觀天,觀日月之行,天高南方下北方,何也?」曰:「方今天下在東南之上,視天若高,日月道,在人之南。今天下在日月道下,故觀日月之行,若高南下北也。何以驗之?即天高,南方之星亦當高。今視南方之星低下,天複低南方」乎?夫視天之居,近者則高,遠則下焉。極北方之民以為高,南方為下。 極東極西亦如此焉。皆以近者為高,遠者為下。從北塞下,近仰視鬥極,且在人上。匈奴之北,地之邊陲,北上視天,天〈雲有下字〉「複高北下南,日月之道,亦在其上。立太山之上太山高,去下十裡太山下。」 夫天之高下,猶人之察太山也,平正四方中央,高下皆同。今望天之四邊若下者,非也,遠也。非徒下若合矣。儒者或以旦暮日出入為近,日中為遠,或以日中為近,日出入為遠。其以日出入為近,日中為遠者,見日出入時大,日中時小也。察物近則大,遠則小,故日出入為近,日中為遠也。其以日出入為遠,日中時為近者,見日中時溫,日出入時寒也。夫火光近人則溫,遠人則寒,故以日中為近,日出入為遠也。二論各有所見,故是非曲直,未有所定。如實論之,日中近而日出入遠。何以驗之?以植竿於屋下,夫屋高三丈,竿於屋棟之下,正而「樹之上扣棟,下抵地,是以屋棟去地三丈。如旁邪倚之,則竿末旁跌,不得扣棟,是為去地過三丈也。日中時,日正在天上,猶竿之正樹去地三丈也;日出入邪在人旁,猶竿之旁跌去地過三丈也。夫如是,日中為近,出入為遠」,可知明矣。試複以屋中堂而坐一人,一人行於屋上,其行中屋之時,正在坐「人之上,是為屋上之人與屋下坐人相去三丈矣。如屋上人在東危若西《危》上,其與屋下坐人相去過三丈矣,日中時猶人正在屋上矣,其始出與入猶人在東危與西危也。 日中去人近故溫,日出入遠故寒。然則日中時日小,其出入時大」者,日中光明故小,其出入時光暗故大。 猶晝日察火光小,夜察之,火光大也。既以火為效,又以星為驗。晝日星不見者,光耀滅之也;夜無光耀,星乃見。夫日月,星之類也。平旦日入,光銷,故視大也。儒者論日,旦出扶桑,暮入細柳。扶桑,東方地;細柳,西方野也。桑柳,天地之際,日月常所出入之處。問曰:「歲二月八月時,日出正東,日入正西,可謂日出於扶桑,入于細柳。」今夏日長之時,日出於東北,入於西北;冬日短之時,日出東南,入於西南。冬與夏日之出入,在於四隅,扶桑細柳,正在何所乎?所論之言,猶謂《春秋》,不謂冬與夏也。如實論之,日不出於扶桑,入于細柳,何以驗之?隨天而轉,近則見,遠則不見,當在扶桑、細柳之時。從扶桑、細柳之民,謂之日中之時;從「扶桑細柳察之,或時為日出入。若以其上者為中,旁則為旦夕,安得出於扶桑入細柳?」《儒者論》曰:「天左旋,日月之行,不系於天,各自旋轉。」難之曰:「使日月自行,不系於天,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當日月出時,當進而東旋,何還始西轉系於天,隨天四時轉行也。其喻若蟻行於磑上,日月行遲,天行疾,天」持日月轉,故日月實東行而反西旋也。 或問:「日月天皆行,行度不同,三者舒疾,驗之人物,為以何喻?」曰:「天,日行一周,日行一度,二千里。日晝行千里,夜行千里。麒麟晝日亦行千里。然則日行舒疾,與麒麟之步相類似也。月行十三度,十度二萬里,三度六千里。月一旦夜行二萬六千里,與晨鳧飛相類似也。天行三百六十五度,積凡七十三萬里也。其行甚」疾,無以為驗,當與陶鈞之運,弩矢之流相類。似乎?天 行已疾,去人高遠,視之若遲,蓋望遠物者,動若不動行若不行。何以驗之?乘船江海之中,順風而驅,近嵐 則行疾,遠岸則行遲,船行一實也。或疾或遲,遠近之視使之然也。仰視天之運,不若麒麟負日而馳,皆暮而日在其前。何則?麒麟近而日遠也。遠則若遲,近則若疾,六萬里之程,難以得運行之實也。 儒者說曰:日行一度,天一日一夜行三百六十五度。 天左行,日月右行,與天相迎問。日月之行也,系著於天也。日月附天而行,不直行也。何以言之?《易》曰:「日月星辰麗乎天,百果草木麗於土。」麗者,附也。附天所行,若人附地而圓行,其取喻若蟻行於磑上焉。 問曰:「何知不離天,直自行也。如日能直自行,當自東行,無為隨天而西轉也。月行與日同行,皆附天,何以驗之?驗之以云云不附天,常止於所處。使不附天,亦當自止其處。由此言之,日行附天明矣。」問曰:「日,火也。 火在地不行,日在天,何以為行?」曰:「附天之氣行,附地之氣不行。火附地,地不行,故火不行。」難曰:「附地之氣不行,水何以行?」曰:「水之行也,東流入海也。西北方高,東南方下,水性歸下,猶火性趨高也。使地不高西方,則水亦不東流。」難曰:「附地之氣不行,人附地何以行?」曰:「人之行,求有為也。人道有為,故行求。古者質樸,鄰國接境,雞犬之聲相聞,終身不相往來焉。」難曰:「附天之氣行,列星亦何以不行?」曰:「列星著天,天已行也,隨天而轉,是亦行也。」難曰:「人道有為,故行,天道無為何行?」曰:「天之行也,施氣自然也。施氣則物自生,非故施氣以生物也。不動氣,不施氣,不施物,不生,與人行異。 日月五星之行,皆施氣焉。」 儒者曰:「日中有三足烏,月中有兔蟾蜍。夫日者,天之火也,與地之火無以異也。地火之中無生物,天火之中何故有烏?火中無生物,生物入火中,燋爛而死焉,烏安得立?夫月者,水也,水中有生物,非兔、蟾蜍也。兔與蟾蜍,久在水中,無不死者。日月毀於天,螺蚌汨於淵,同氣審矣。所謂兔蟾蜍者,豈反螺與蚌邪?」且問儒者,「烏兔蟾蜍,死乎?生也如死,久在日月,燋枯腐朽如生。日蝕時既,月晦常盞,烏兔蟾蜍皆何在?夫烏兔蟾蜍,日月氣也,若人之腹髒,萬物之心膂也,月尚可察也。人之察日,無不眩,不能知日,審何氣通而見其中有物,名曰烏乎?審日不能見烏之形,通而能見,其足有三乎?」此已非實。且聽儒者之言,蟲物非一,日中何為有烏?月中何為有兔蟾蜍?儒者謂日蝕、月蝕也。彼見日蝕常於晦朔,晦朔月與日合,故得蝕之。夫春秋之時,日蝕多矣。經曰:「某月朔日有蝕之。」日有蝕之者,未必月也。知月蝕之,何諱不言月?說日蝕之變,陽弱陰強也。人物在世,氣力勁強,乃能乘淩。案月晦光既朔則如盡,微弱甚矣,安得勝日?夫日之蝕,月蝕也。日蝕謂月蝕之。月誰蝕之者?無蝕月也,月自損也。以月論日,亦如日蝕,光自損也。大率四十一二月,日一食,百八十日,月一蝕。蝕之皆有時,非時為變,及其為變,氣自然也。日時晦朔,月複為之乎? 夫日當實滿,以虧為變,必謂有蝕之者。山崩地動,蝕者誰也?或說「日食者,月」掩之也。日在上,月在下,障於日之形也。日月合相襲,月在上,日在下者,不能掩日。日在上,月在日下,障于日,月光掩日光,故謂之食也。障於月也,若陰雲蔽日,月不見矣。其端合者,相食是也。其合相當如襲辟者,日既是也。日月合於晦朔,天之常也。日食月掩日光,非也。何以驗之?使日月合月掩日光,其初食崖,當與旦複時易處。假令日在東,月在西,月之行疾東,及日掩日崖,須臾過日,而東西崖初掩之處光當複,東崖未掩者當複食。今察日之食,西崖光缺;其複也,西崖光復過,掩東崖,複西崖,謂之合襲。相掩障如何?儒者謂日月之體皆至圓,彼從下望見,其形若鬥筐之狀,狀如正圓,不如望遠光氣,氣不圓矣。夫日月不圓,視若圓者,人遠也。何以驗之?夫日者,火之精也;月者,水之精也。在地,水火不圓;在天,水火何故獨圓?日月在天猶五星,五星猶列星。列星不圓,光耀若圓,去人遠也。何以明之?《春秋》之時,星。霣《宋都》,就而視之,石也,不圓。以星不圓,知日月、五星亦不圓也。 儒者說日及工伎之家,皆以日為一。《禹貢》《山海經》言「日有十,在海外,東方有湯穀,上有扶桑,十日浴沐,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淮南書》又言:「燭十日」,堯時十日並出,萬物焦枯,堯上射十日,以故不並一日見也。世俗又名甲乙為日,甲至癸凡十日。日之有十,猶星之有五也。通人談士,歸於難知,不肯辨明,是以文二《傳》而不定,世兩言而無主。誠實論之,且無十焉。何以驗之?夫日猶月也,日而有十,月有十二乎?星有五,五行之精,金木水火土各異光色。如日有十,其氣必異。今觀日光,無有異者,察其小大,前後若一,如審氣異,光色宜殊;如誠同氣,宜合為一,無為十也。驗日陽遂,火從天來,日者,大火也,察火在地,一氣也。地無十火,天安得十日?然則所謂十日者,始更自有他物,光質如日之狀,居湯谷中,水時緣據扶桑,禹益見之,則紀十日。數家度日之光,數日之質,刺徑千里。假令日出,是扶桑木上之日,扶桑木宜覆萬里,乃能受之。何則?一日徑千里,十日宜萬里也。天之去人,萬里餘也。仰察之,日「光眩耀,火光盛明,不能堪也。」便日出是扶桑木上之日,禹益見之,不能知其為日也。 何則?仰察一日,日猶眩耀,況察十日乎?當禹益見之,若鬥筐之狀,故名之為日。夫火如鬥筐,望六萬之形,非就見之即察之體也。由此言之,禹益所見,意似日非日也。天地之間,物氣相類,其實非者多。海外西南有珠「樹焉,察之是珠,然非魚中之珠也。」夫十日之日,猶珠樹之珠也。珠樹似珠非真珠,十日似日非實日也。《淮南》見《山海經》,則虛言真人燭十日,妄紀堯時十日並出。且日,火也,湯谷,水也,水火相賊,則十日浴于湯穀,當滅敗焉。火燃木,扶桑木也,十日處其上,宜燋枯焉。今浴湯穀而火不滅,登扶桑而枝不燋不枯,與今日出同,不驗于五行,故知十日非真日也。且禹益見十日之時,終不以夜,猶以晝也。則一日出,九日宜留,安得俱出十日?如平旦日未出?且天行有度數,日隨天轉行,安得留扶桑枝間浴湯谷之水乎?留則失行度,行度差跌不相應矣。如行出之日與十日異,是意似日而非日也。〈此下所言與日無涉今刪之〉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