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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部藝文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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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說》柳宗元 韓愈謂《柳子》曰:「若知天之說乎?吾為子言天之說。今夫人有疾痛倦辱饑寒甚者,因仰而呼天曰:『殘民者昌,佑民者殃』。又仰而呼天曰:『何為使至此極戾也?若是者,舉不能知天。夫果蓏飲食既壞,蟲生之。人之血氣敗逆壅底,為癰瘍,疣贅瘺痔,蟲生之。木朽而蠍中,草腐而螢飛,是豈不以壞而後出耶?物壞,蟲由之生』」,元氣陰陽之壞,人由之生。蟲之生而物益壞,食齧之,攻穴之蟲之禍物也滋甚。其有能去之者,有功於物者也;「繁而息之者,物之讎也。人之壞元氣陰陽也亦滋甚。墾原田,伐山林,鑿泉以井飲,窾墓以送死。而又穴為偃溲,築為牆垣,城郭台榭觀遊,疏為川瀆溝洫陂池。燧木以燔,革金以鎔,陶甄琢磨,悴然使天地萬物不得其情,幸幸衝衝,攻殘敗撓而未嘗息,其為禍元氣陰陽也,不甚於蟲之所為乎?吾意有能殘斯人,使日薄歲削,禍元氣陰陽者滋少,是則有功於天地者也;蕃而息之者,天地之讎也。今夫人舉不能知天,故為是呼且怨也。吾意天聞其呼且怨」,則有功者受賞必大矣,其禍焉者「受罰亦大矣。子以吾言為何如?」柳子曰:「子誠有激而為是邪,則信辯且美哉!吾能終其說:彼上而元者,世謂之天;下而黃者,世謂之地;渾然而中處者,世謂之元氣;寒而暑者,世謂之陰陽。是雖大,無異果蓏癰痔草木也。假而有能去其攻穴者,是物也,其能有報乎?蕃而息之者,其能有怒乎?天地大果」蓏也;元氣,《大癰痔》也;陰陽,大草木也。其烏能賞功而罰禍乎?功者自功,禍者自禍,欲望其賞罰者,大謬;呼而怨,欲望其哀且仁者,愈大謬矣。子而信子之仁義以遊其內,生而死爾,烏置存亡得喪於果蓏癰痔草木邪? ▼《天論上》劉禹錫 世之言天者二道焉。拘於昭昭者,則曰「天與人實影響,禍必以罪降,福必以善徠,窮阨而呼必可聞,隱痛而祈必可答,如有物的然以宰者」,故陰騭之說勝焉。 泥於冥冥者,則曰「天與人實刺異。迅震於畜木,未嘗在罪;春滋乎菫荼,未嘗擇善,蹠、蹻焉而遂,孔、顏焉而厄,是茫乎無有,宰者自然之說勝焉。」余之友河東解人柳子厚作《天說》以折韓退之之言,文信美矣。蓋有激之雲:而非所以盡天人之際。故餘作《天論》以極其辯,雲:大凡入形器者,皆有能有不能。天,有形之大者也;人,動物之尤者也。天之能,人固不能也;人之能,天亦有所不能也。故餘曰:「天與人交相勝耳。」其說曰:「天之道在生植,其用在強弱;人之道在法制,其用在是非。陽而阜生,陰而肅殺,水火傷物,木堅金利,壯而武健,老而耗眊,氣雄相君,力雄相長,天之能也。陽而藝樹,陰而揫斂,防害用濡,禁焚用光,斬材窾堅,液礦硎芒,義制強禦,禮分長幼,右賢尚功,建極閑邪」,人之能也。人能勝乎天者,法也。法大行,則是為公是,非為公非。天下之人,蹈善必賞,違之必罰。當其賞,雖三族之貴,萬鐘之祿處之,鹹曰宜,何也?為善而然也。當其罰,雖族屬之夷,刀鋸之威加之,鹹曰宜,何也?為惡而然也。故其人曰:「天,何預乃人事耶?」惟告虔報本、肆類授時之禮,曰天而已矣。福兮可以善取,禍兮可以惡招,奚預乎天耶?法小弛則是非駁,賞不必盡善,罰不必盡惡。或賢而尊顯,時以不肖參焉;或過而僇辱,時以不辜參焉。故其人曰:「彼宜然而信然,理也;彼不當然而固然,豈理耶?天也。福或可以詐取,而禍或以苟免,人道駁?」故天命之說亦駁焉。法大弛,則是非易位。賞恒在佞,而罰恒在直,義不足以制其強,刑不足以勝其非。人之能勝天之具盡喪矣。夫實已喪而名徒存,彼昧者方挈挈然提無實之名,欲抗乎言天者,斯數窮矣。故曰:「天之所能者,生萬物也;人之所能者,制萬物也。」法大行,則其人曰「天何預人耶?我蹈道而已。」法大弛,則其人曰道竟何為耶?任人而已。法小弛,則天人之論駁焉。今人以一己之窮通,而欲質天之有無,惑矣。餘曰:「天恒執其所能以臨乎下」,非有預乎治亂雲爾。「人恒執其所能以仰乎天」,非有預乎寒暑雲爾「生乎治」者,人道明,鹹知其所自,故德與怨不歸乎天。 生乎亂者人道昧,不可知,故由人者舉歸乎天,非天預乎人雲爾。 ▼《天論中》劉禹錫 或曰:「子之言,天與人交相勝,其理微,庸使戶曉,盍取諸譬焉?」劉子曰:「若知旅乎?夫旅者,群適乎莽蒼,求休乎茂木,飲乎水泉,必強有力者先焉,否則雖聖且賢莫能競也。斯非天勝乎?群次乎邑郛,求蔭于華榱,飽於餼牽,必聖且賢者先焉,否則強有力莫能競也。斯非人勝乎?苟道乎虞芮,雖莽蒼猶郛邑然;苟由乎匡」、宋雖郛邑,猶莽蒼然。是一日之途,天與人交相勝矣。 吾固曰:「是非存焉,雖在野,人理勝也;是非亡焉,雖在邦,天理勝也。」然則天非務勝乎人者也,何哉?人不宰,則歸乎天也。人誠務勝乎天者也,何哉?天無私,故人可務乎勝也。吾於一日之途而明乎天人,取諸近也已。或者曰:「若是,則天之不相預乎人也,信矣。古之人曷引天為?」答曰:「若知操舟乎?夫舟行乎濰、淄、伊、洛者,疾徐存乎人,次舍存乎人。風之怒號,不能鼓為濤也;流之泝洄,不能峭為魁也。適有迅而安,亦人也;適有覆而膠,亦人也。舟中之人未嘗有言天者,何哉?理明故也。彼行乎江河淮海者,疾徐不可得而知也,次舍不可得而必也。鳴條之風可以沃日,車蓋之雲可以見怪。恬然濟,亦天也;黯然沉,亦天也;阽危而僅存,亦天也。舟中之人未嘗有言人者,何哉?理昧故也。」問者曰:「吾見其駢焉而濟者,風水等耳,而有沉有不沉,非天曷?司歟?」答曰:「水與舟,二物也。夫物之合併,必有數存乎其間焉,數存然後勢形乎其間焉。一以沈,一以濟,適當其數,適乘其勢耳。彼勢之附乎物而生,猶影響也。本乎徐者其勢緩,故人得以曉也;本乎疾者其勢遽,故難得以曉也。彼江海之覆,猶伊、淄之覆也,勢有疾徐,故有不曉耳。」問者曰:「子之言數存勢生,非天也。天果狹於勢耶?」答曰:「天形恒圓而色恒青,周回可以度得,晝夜可以表候,非數之存乎?恒高而不卑,恒動而不已,非勢之乘乎?今夫蒼蒼者,一受其形於高大,而不能自還於卑小,一乘其氣於動用,而不能自休於俄傾,又惡能逃乎數而越乎勢耶?吾固曰:萬物之所以為無窮者,交相勝而已矣,還相用而已矣。天與人,萬物之尤者耳。」問者曰:「天果以有形而不能逃乎數,彼無形者,子安所寓其數耶?」答曰:「若所謂無形者,非空乎?空者,形之希微者也。為體也,不妨乎物而為用也,恒資乎有,必依於物而後形焉。今為室廬,而高厚之形藏乎內也;為器用,而規矩之形起乎內也。 音之作也有大小,而響不能踰表之立也有曲直,而影不能踰。非空之數歟!夫目之視,非能有光也,必因乎日月火」炎,而後光存焉。所謂晦而幽者,目有所不燭耳。彼狸狌犬鼠之目,庸謂晦而幽耶?吾固曰:「以目而視,得形之粗者也;以智而視,得形之微者也。」烏有天地之內,有無形者耶?古所謂無形,蓋無常形也,必因物而後見耳,烏能逃乎數耶? ▼《天論下》劉禹錫 或曰:「古之言天之曆象,有《宣夜》《渾天》《周髀》之書;言天之高遠卓詭,有《鄒子》。今之言有自乎?」答曰:「吾非斯人之徒也。大凡入乎數者,由小而推大必合,由人而推天亦合,以理揆之,萬物一貫也。今夫人之有頭目耳鼻齒毛頤口,百骸之粹美者也,然而其本在乎腎腸心腑;天之有三光,懸寓萬象之神明者也,然而其本」在乎山川五行。濁為清母,重為輕始。兩位既儀,還相為庸。噓為雨露,噫為雷風。乘氣而生,群分匯從。植類曰生,動類曰蟲。倮蟲之長,為知最大。能執人理,與天交勝。用天之利,立人之紀。紀綱或壞,複歸其始。堯、舜之書,首曰「稽古,不曰稽天」;幽、厲之詩,首曰「上帝;不言人事。」在舜之庭,元凱舉焉,曰「舜用之,不曰天授。在商中宗,襲亂而興。心知說賢,乃曰帝賚。堯民知餘,難以神誣。商俗已訛,引天而驅。由是而言,天預人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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