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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蔡為什麼會涉嫌呢?從野村之死,僅僅過了兩個晚上,白天我都緊緊陪伴著他,看守著他,他確是平安渡過來的,一點也沒有足以受到嫌疑的言動。難道是他那失常的神色引起了那些四腳仔的注意?特別是小池那傢伙,他好像一直在懷疑野村是遭了暗算的。是不是他注意到蔡的不同尋常的形色?再者,白天蔡在昏睡時,屢次地發了囈語,他晚上也一定說了不少那樣的話了。是這些話被人家聽出了什麼嗎?

  這一切疑問都可以擱下,問題是現在應該怎麼辦?我不由得發現到,當我面對這個問題時,我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唯一的路子是到本部隊去打聽,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第一白川就不會准,就算萬一準了,在本部隊我也將不得其門而入,打聽這麼重大的案子,簡直比登天還要困難。

  我在教室的後廊上緩緩地移步,我真是一籌莫展不知所措了。這時,忽然有個黑影跟我擦身而過。

  「呃,你不是陸桑嗎?」

  「嗯……你是林桑。」

  那是林鴻川,鬼藤在舞劍,他該退出來的,那不是懦弱,人家在發酒瘋了,「君子不近危險」(系日諺),還是走為上策啊,我一瞬間想了這些。

  「你有事嗎?」林又問。

  「唔……有一點。」

  陡地,我想到為什麼不同林鴻川說說呢?說不定他會有好主意,就算沒有吧,他是在本部,有什麼消息可以先知道,我所不知的,他也可能知道。拿定主意,我馬上把他拉到教室後的空地一角。那兒有棵大樹,周遭已完全暗下來了,正是密談的好所在。

  我告訴了他一切,並請求他幫忙。他一口答應了,表示一有消息便要先告訴我。聽他的口氣,似乎不大相信蔡的失蹤與野村的死有關。我強調事情的演變可為確證,儘管事情顯得很離奇,而蔡添秀的體弱力小也似乎不可能幹出那樣的事,可是情況是那麼不可動搖。結果林鴻川答允盡力幫忙,如有可能,還意積極為我查查。

  分手後,忽然靈機一動,叫住了他:「喂,等等……」

  「還有事嗎?」

  「事倒沒別的,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曉得蔡的祖父是很有地位的人嗎?」

  「不曉得,只曉得他母親是個日本婆仔。」

  「對了,他的祖父是勳三等。我想,如能把事情告訴蔡的家人,可能對他有些幫助。」

  「這……很難說,軍部是不吃這一套的。」

  「這也是……不過我想總應該通知他的母親。目前,我沒有地址,蔡的東西都搬走了。所以我要你費神,如果看到蔡的信,不管哪兒來的都好,把它藏起來交給我,我一定要查出他家的地址,連絡一下。」

  「這沒問題,我一定替你留心就是了。」

  「拜託拜託。」

  我回到宴會上,那場面已接近尾聲了。不少「幹部候補生」都已醉倒,有的伏在桌上,有的在操場的草地上睡成個「大」字,有一隊人圈成「司克蘭」在大跳大鬧。

  我無心欣賞這些,兀自琢磨白川的話,想得到什麼新的意義。白川一向就是個堅毅的人,從未顯露過沮喪頹唐,而今天我卻看到了。這原因何在呢?我曉得,白川是從「支那事變」初期的幾年間,在大陸的戰場馳騁過好些年的人,不會輕易動容的,這次的事卻教他著著實實煩惱了。蔡的事,竟有這樣嚴重嗎?

  蔡添秀那娃兒,到底被問了話時答了些什麼?陡地,我想起蔡告訴過我,他的父親是被捕後拷問到死的。噢!蔡是否也會受拷問?他會不會步乃父的後塵,走上同一厄運?不!這不可能!我打斷了自己這種可怕的念想:那是不能,混為一談的,一方是「思想犯」,一方只不過是……只不過是什麼?——謀殺?那是否就是謀殺?

  蔡曾在聽到野村已火葬時說:「真沒料到……」雖然他沒有說完這句話,可是當時我就猜到那是「真沒料到他會死」,這一來可知野村的死,對蔡來說是很意外的,換言之,他無意置他於死地,只是要給他苦頭吃吃而已。這種情形,自然不能說是謀殺了。如果他答辯得好,還可以解釋成那只是開玩笑,那是過失置人於死,斷乎不是謀殺。那麼,蔡的罪是不會太重的。

  但是——我的思緒又一轉——對方是小隊長,直屬上官,對這樣的上官開這樣的玩笑,未免太過份些。此外,他們還會調查我們這部隊的情形,他們一定會明白我們這兒的一般士兵有不穩的空氣。這會不會成為加重蔡犯罪動機的因素?

  不管如何,我不能認為蔡的行,為會構成死罪。那是不可能的——但願如此。讓他們判他坐牢吧,只要不死就好,時勢改變已不在遠了——我又一次抓住了這迄今仍然不太可靠的念頭上面——那時,一切都好了,沒事了!

  目前,我唯一可想的辦法是,儘早跟蔡的家人連絡,一個勳三等的顯赫人物,一定不會無能為力,一位前任郡守的女兒——也許那位郡守還在臺灣,升到更高的官了,也不可能是毫無辦法的。

  噢,這可詛咒的一天娜,你使我失去了我的僅有兩件寶——蔡和筆記本,往後的日子,教我怎麼過呢?剩下的,就只有陳英傑了,想到這兒,我禁不住悲從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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