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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晚點時,原小隊長又向大家作了一場「訓示」,提出了一個頗為新鮮的口號:「全民玉碎」。據他的分析,琉球戰役已進入了最慘烈的階段。守軍英勇地突擊,居民也都手執白刃和竹槍(注:把竹杆一頭削尖,作為武器,謂之竹槍)跟「敵人」拼,雖然「敵人」的物量勝過我們,可是我們有不屈的精神,不滅的「大和魂」,因此,四時都在給「敵人」沉重的「大出血」。

  原幹夫還說:本土決戰,為期已不遠了。「敵人」一定還會在別的地點強行登陸的,那時就是我們完整的陸海空軍大舉出動殲「敵」的時候。「敵人」將不能踏上「皇國」的土地,那時也就是迎取「最後勝利」的時機了。

  「我們都有玉碎的覺悟,為了『一天萬乘』的陛下,為了具有三千年悠久輝煌歷史的『皇國』,我們都要貢獻出我們的生命。『活在悠久的大義』,這也就是『大和民族』的根本精神,我們就是全民玉碎,明白嗎?就是全民玉碎,也要化為護國之鬼,保護『神州』。因此,明天起各員都要加倍努力,完成本份的任務。完畢!」原幹夫這樣結束了話。

  「明天」已經來臨了,卻是個下雨天,也就因為有了這麼個昨天,所以今天的雨方才顯得更可喜,更可愛了。

  早飯後僅下達了擦銃和內務整理的命令。擦銃是新兵們的事,內務則根本沒什麼可以整理,因此我們這幾個古兵就在鋪位上坐成圓陣閒聊起來了。起初是我們第一分隊的廣谷、富田、林文章和我四個人,不一會兒,第二分隊的大個兒彭大城、臺北人宋仁義、矮胖子劉萬來和美男子安本尚志等四個人也加上來,場面就顯得熱鬧起來了。

  「喂!告訴你們一個大消息,林桑有愛人啦!」消息靈通的廣穀故作神秘地說。

  「啊!真的?」

  「在哪兒?」

  「請客!」

  立時,大家都吵起來了。詩人可急了,那油炸麵包般的面孔微微脹紅,呈顯黑紫色。他說:「馬鹿,別聽他的。」

  「真的啊,林桑,別婆婆媽媽的,有愛人不是壞事,向大家說說,讓大家也樂樂吧。」廣穀嬉皮笑臉地說。

  「沒有嘛。」

  「那就由我來替你說吧。」廣穀不放過他。

  「唉唉,別那麼大驚小怪的,其實也不算什麼。只不過是……嗯,怎麼說呢?不過是,我覺得她很動人,很美罷了。」

  「哪一個?」

  「在哪兒?」

  「得介紹我們認識啊。」

  大家又嚷起來了。

  「看,我不騙人吧。他確實愛上了她。邱比特的箭打中了他的心。」廣穀加上了一句。

  我始終沒有插一口,我不否認對這消息覺得很有趣,很刺激,然而大夥的神色口氣,明明含,有打趣、玩笑的成份,這使我覺得有些輕佻,有些俗。另一面,林文章卻是一本正經的,他半閉著眼,好像朦朦朧隴地看著遠處半空,一派陶醉的神情。

  「唉唉……」林喃喃地說:「我真沒料到,愛竟然是這麼苦的,整個晚上,我心口都陣陣發疼……她那柔和地彎曲的秀髮,她那綴著露珠的眼兒,她那蘊含著千古之謎的唇瓣,希臘雕刻般的鼻子。唉唉……」

  「到底是哪一個啊?」胖子劉萬來著急地問。

  「在哪兒啊?」臺北人宋仁義也露出金牙發問。

  「就是那家冰果店的女孩啊。」廣穀說。

  「啊!」

  「是她!」

  眾人都恍然發出了驚歎聲,可是我倒莫名其妙。頭一二次外出時,我雖也看見了一二家冰果店。但都還關著大門,顯然都沒到開市的時候。昨天我沒有到街上,只到那家可以吃到排骨湯的街尾料理店,然後就跑到公園去了。是啊,四月上旬已完,夏天已不遠了呢!

  「你給了她信?」宋又問。

  「沒有。」林答。

  「跟她說了什麼?」胖子也問。

  「沒有……我吃了兩杯牛奶冰,她端給我,她是那麼大方,那麼嫻雅,真像一個貴族少女。我付錢給她,她說謝謝你,歡迎再來。那聲音,正是銀鈴般悅耳……」

  大夥都點點頭,不過我倒看出宋和劉胖子兩人的臉上有「原來如此」的神情,也許他們也跟她有過相同的接觸吧,我想道。

  「你要怎樣追她?」

  「約她出遊嗎?」

  「我想……沒有機會,她也未必有空。」

  「寫信吧。她叫什麼名字?」

  「這個,還沒問到。」

  「這樣吧。」廣穀出了主意:「你把信寫好,下次外出時交給她,我們部會為你壯膽的。寫信給女人,可要膽子呢。」

  「呀,你倒像有經驗嘛。何不把你的羅曼史也公開一下?」宋緊跟著問。

  「我?沒有啊,只是想當然耳罷了。要聽經驗,那就只有請安本桑了。安本氏,你該說說了。」

  「對啦!」矮胖子猛拍了一下手說:「還有那個的經驗也最好一併公開一下。」

  話題轉到安本頭上來了。我看到他臉上被凶毆的烏青已完全消褪了,他的臉泛了紅。我覺得他眉清目秀的,真不愧是個美男子。

  「我沒有啊。」他難為情地說。

  「怎麼沒有?初次的經驗,嗯,那才夠味。不是嗎,你說,不說不行!」宋仁義說著,猛槌安本肩頭一下。

  大家口口聲聲央求,安本只好求饒,但是誰也不肯放過他。最後他只得說:「其實,那也沒什麼,糊裡糊塗的,一下子就完了,還不如自己那個來得痛快呢。」

  大夥個個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你吻了她沒有?」廣穀又提出了新問題。

  「有啊。」安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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