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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小池是最後一個向小隊長報告分隊集合完畢的人。原就有咬牙切齒癖性的他，也許是由於發怒，報告得幾乎有些口齒不清。 　　野村小隊長倒很平靜，若無其事地答了禮，然後才讓小隊「立正」，向部隊長報告機關銃隊集合完畢。 　　這時，每個隊部排成橫排，由最前頭依次是本部附、指揮班、第一小隊第一分隊、第二分隊、第三分隊，其次是第二小隊的一、二、三分隊，最後才是我在其中的機關銃隊第一分隊，末尾是第二分隊。 　　集合既畢，部隊長便抽出了日本刀發令：「皇居遙拜，頭——中——」 　　這種遙拜，除了部隊長行軍刀禮外，其他的人因為是徒手，也沒有舉手，行禮等於沒有行，只是挺立看看東天而已。 　　其次，部隊長又喊：「默禱！」 　　接著是朗誦「軍人敕諭」了。 　　「軍敕諭，一！」部隊長喊。 　　「軍人應以盡忠節為本份！」大家齊聲喊。 　　「二！」部隊長又喊。 　　「軍人應正禮儀！」 　　「三！」 　　「軍人應尚武勇！」 　　「四！」 　　「軍人應重信義！」 　　「五！」 　　「軍人應質素為宗！」 　　我早就曉得這是軍隊不可缺的早課，就是在校時也仿照軍隊的樣子做的。「敕諭」朗誦畢，部隊長就走了。那寬厚的胸板，高大的身材，筆挺的軍服，發亮的長統軍鞋、日本刀——這些構成了一個標準的皇軍軍人的身影。雖然他那三角臉略含憂悒似地繃緊著，沒說一句話，但我們早知道他向來的神色就是這個樣子，也就不以為意。 　　部隊長進去後，大夥在第一小隊長原幹夫的口令下做了約五分鐘的「陸軍體操」。 　　體操完，原小隊長氣勢洶洶來了一場訓話：「從今天，我們要正式過軍隊生活。有些人好像還不大懂得軍隊生活的真義，這實在是令人驚異的事情。你們都受完了中等教育，軍隊裡的一切都應該早熟悉了，可是在這第一天的集合，就有些人不夠迅速，例如機關銃隊第二隊便是。從明天起，這種情形是斷斷不能寬貸的！這就是紀律。紀律，也就是軍隊生活的第一要義。你們既然身為皇軍軍人，就不能不守紀律。以後要時時刻刻記往這一點。明白嗎？」 　　「明白！」大家齊聲答。 　　原小隊長還用他那粗如破鑼般的嗓門狂吼似地講了一大篇，好不容易才解散。回到「營舍」，還來不及坐下休息，一陣尖厲的大叫聲把大家的閒談聲壓下去。 　　「梅村！梅村！奇撒馬過來！」 　　是小池熊一分隊長。我一看，小池怒不可遏地站在前邊入門不遠處，原就凸出的下顎更凸出了，圓瞪的眼發出火般的光芒。 　　「哈！」 　　梅村瘦薄的身子從我眼前急速地跑過去，本來就有營養不良徵候的面色上加上一抹緊張不安，更顯得血色不好。我心頭微微發疼，我猜到這又是一場不忍卒睹的光景了。可是，我能有什麼作為呢？除了袖手旁觀而外，再也沒法想到其他的。 　　「梅村現在到了！」梅村跑到小池面前，先來了個十五度軍禮說。 　　「什麼？這是什麼話？」小池大喝一聲。 　　「梅村現在到了！」梅村大聲複述一遍。 　　「還不行！奇撒馬這也算是軍人嗎？」 　　「哈！梅村，現在，到了！」梅村近乎上氣不接下氣地拼命大叫。 　　「奇撒馬剛才怎樣？」 　　「哈！我遲到了！」 　　「遲到？哼哼，說呀，為什麼？」 　　「哈，我去廁所，所以……」 　　梅村話未完，小池上前跨了一步大吼：「住嘴！」 　　一個巴掌落在面頰上，緊接著另一個面頰也挨上，然後是一連幾個清脆的耳光，響徹了營舍內每個角落。 　　差不多打了十幾下，小池停手說：「明白了嗎？」 　　「哈！明白了！」 　　「你使我蒙羞，使我們分隊全體蒙羞，本來不饒你的，今天算是初犯，算了，下次絕不寬貸啊！」 　　「哈！」 　　「回去！」 　　「哈！梅村現在要回去了！」 　　又一個十五度軍禮。 　　早餐後小憩片刻，集合命令又下來了。而且是全副武裝。 　　校庭一角已不曉得在什麼時候運來一批圓鍬、十字鎬、鋤頭、畚箕等工具。集合完畢後，原小隊長說現在就要到鐵砧山作業，工具已分配好，各小隊派人到校庭角落搬過來，準備好即刻出發。 　　這時，我們的重機關銃早已抬出來，銃身約有四尺長，下有三角架，據說叫什麼四二式的，看來威力性能都好像很不錯。我受了幾年軍事教練，摸過的只有輕機關銃、三八式步兵銃和擲彈筒等，這麼大的傢伙卻是初次接觸到，不免覺得有些新鮮好玩。 　　出發了。在分隊長的命令下，我前面的三個人各抬一隻支架，他們暫時被派為第一、二、三機關銃手，我是第四位，給派了第一彈藥手，我後面還有第二、三彈藥手，以後的算是替手了。每架機關銃都附有兩個彈藥箱，是一隻長約一尺多，寬、高各約半尺的鐵箱。我提起一隻，大約有十斤重，當然裡頭是空的，可是提在手裡還是重甸甸地。總比抬機關銃輕些吧？末尾的幾個人搬著工具，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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