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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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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喊。還是沒有人應。 他沖進大門，不料阿四叔從內房走了出來，兩人幾乎撞了滿懷。 「阿四叔……」維梁氣喘如牛，滿頭大汗。 「是梁頭啊。一大早的，出了什麼事？」阿四叔的灰白山羊鬍子微微顫抖著。 「不好啦……」維梁邊喘邊說：「會社那邊要來查封你的茶和穀子啦。查封，知道嗎？」 「查封啊。」老人還懵懵懂懂的樣子。 「就是啊。被封了，茶就不能賣，穀子也不能碾來吃。」 「這個我知道。可是……」 真急人。明明說知道，怎麼還慢條斯理的呢？維梁猛地抹了一把淌進眼睛的汗水說：「阿四叔，你還可是什麼呢？得趕緊想辦法啊。」 「辦法是有。我只是奇怪他們怎麼要來這一手。我又沒說不還債。」 「你有辦法？唉唉，有辦法就快拿出來才要緊，還管他們怎麼不怎麼。」 「不必忙。我這就去叫阿浪頭和志遠他們回來。」 「要怎樣？」 「藏起來啊。」 「藏起來？」維梁瞪圓了眼。「你是說把茶葉和穀子藏起來嗎？」 「當然。我不會讓他們找到的。」 「找不到就不封嗎？」 「找不到東西還封什麼？總不能封人封房子吧。」 「妙計啊！」維梁猛拍一下掌心，大叫：「我真沒想到。」 「這沒什麼好想的，大家都這樣啊。這就叫躲債。」 「好哇。阿四叔，你趕快去叫阿浪哥他們，說不定會社的人很快就來了。我這就要去通知別家。」 「好，你去你去。」 他們分頭各走各的。維梁還得跑好多地方哩。上次遞出去的請願書上簽了名蓋上印章的，一共有九家，境況都是和阿四叔差不多的，他們分佈在赤牛埔與淮仔埔一帶，地區相當遼澗，能不能及時告知全部，大成問題。當然，那些法院與會社派來的狗仔，也未必能每家都到，不過主要的幾家，除了阿四叔之外，劉昂仔、劉相仔、張阿添、李阿保、林水仔等幾戶，大概是免不了的。所以至少這五戶必須跑個遍。 維梁跑得好快。心情雖然不免有些著急，但比剛才的氣急敗壞的情形好多了，只因他從阿四叔那兒明白了有這麼簡單的妙法。剛才阿四叔那懵懂的面孔，幾乎叫維梁急死了，可是想到老人很可能仍然用那一付面孔──甚至可能裝出更懵懂更糊塗的面孔，加上一付可憐兮兮的樣子，把會社和法院派來的人耍得團團轉，而且又一無所獲，維梁就禁不住綻開面容，兀自好笑起來。 維梁拼命地奔跑著，一家又一家，他只有一個心願，希望這幾家也能像阿四叔那樣，好好地對付四腳仔。最可憐的，該算李阿保這個老實人了。此人四十開外年紀，可是看來比年紀老了差不多二十歲，滿頭黑白相間的發樁，鼻下與下巴的鬍子也一樣地長，一樣地灰白，襯托得兩頰下陷，幾乎成了一雙窟窿。 「那怎麼辦？我的茶也拿了人家訂金的，到時交不出來，得賠一倍的錢啊。」李阿保聽到消息，急得差一點沒哭出來。 「別急，阿保哥，你只要把茶和穀子藏起來，不讓他們封就可以了。」 「藏？哪裡去藏？萬一給搜出來，那還了得啊。」 「不會的，你可以想個地方好好地藏，而且要快，說不定他們很快就來到了。」 「真可以這樣做嗎？日本仔不會抓人去殺頭嗎？」 「不會啦。真是，現在他們也不敢太亂來了，沒什麼好擔心的，大家都這麼做啊。」 「如果他們問了呢？」 「說已經賣掉了。」 「他們會要錢啊。」 「你就說沒有錢嘛。說還債還掉了。」 「嗯……」 「快，別想了。阿保哥，聽我的話不會錯的。」 「我知道。梁頭，好多人說你是好人。我也很感謝你對大家的幫忙。可是……」 「別可是了。趕快，馬上就做。」 「好吧。」 維梁打算馬上走，可是李阿保一定不讓他走。他要他吃便飯，也要他幫忙，苦苦地留他，央求他。維梁看到李阿保那無助的著急模樣，只好答應下來。李阿保確實需要幫助的，因為他的孩子都不夠大，大兒子還只是十二歲的小孩。有什麼事時，這小孩是李阿保唯一幫手，可是他出外給人放牛去了。李阿保之所以一直貧窮，孩子小也是原因之一。 另外，確實也到了吃中飯的時間，並且預定中的五戶農家也跑完了，喘一口氣也是很需要的。 李阿保知道了維梁答應，大喜過望，馬上拉開嗓子向裡頭喊：「阿菊啊，快把菜端出來。還有，煎一隻蛋，蘿蔔胡還有吧。」 「不，不，阿保哥，這千萬使不得。阿保嫂，不要加菜啊。」維梁喚叫般地說：「你們再煮菜，我就不吃，我走。」 「唉唉，年輕人怎麼可以這樣。你坐下坐下，反正也只是那麼一兩樣小菜罷了。坐下來坐下來。」 李阿保不由分說，把維梁按在木凳上，自顧進裡頭去了。 飯後，維梁幫李阿保出主意，在屋後小丘上的雜木林裡，找了個最隱秘的灌木叢，幫著李阿保把五百多斤茶葉和六七袋穀子藏好，用稻草蓋住，又弄得滿身大汗，才把這件事辦好。 下午，為防萬一，維梁把另外幾家欠值較少的農戶也跑了個遍，讓他們都把東西藏好。可是他一直沒有碰見法院與會社的人，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來，所以雖然累得一身骨頭都似乎全鬆散了，還是回到阿四叔的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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