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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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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不會怪你了。當然不會的,我相信。」 「那我們就棟個日子來搬。」 「我現在正忙著,等這一陣子忙完了,再打算吧。」 「你這人,做事總是不能痛快些。」 「要痛快,那就由你先來。馬上解。」 「現在?」 「是啊。」 「得先買幾雙鞋子啊。明天我就訂制幾雙皮鞋,還有拖鞋也要。」 「要買最好的!」維棟興致勃勃起來了。「我明天陪你去選。」 「你這人……」 「阿爸!看誰來啦!」忽然傳進來老大秋蓉的聲音。 緊接著,另一個聲音也飄過來了。 「是阿叔!阿叔,阿叔來啦!」是春蓉。 夫婦倆交換了一個眼光,就起身迎出去。 果然是維梁,他正在把春蓉抱起來親著,春蓉雙手死勁地抱住叔叔的脖子,「阿叔阿叔」叫個沒完。維梁的面孔是開朗的,不過維棟倒覺得弟弟眉宇間似乎有著一抹苦惱的痕跡。 想來,這樣的時刻弟弟會忽然出現,必是有了某種特別的事吧。不錯,臺北火車站月臺上的那個熟悉的背影,一定就是他。可能當場被逮捕,也可能沒發生什麼,不管如何,他回來了,這就可以確定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這是維棟在看到弟弟的一剎那間所感到的最欣慰的事。 月麗也興奮地開口問這問那,諸如從哪兒來的,吃過了飯沒有,好久不見,又長大了之類。維梁也一如往常,盡他的可能,以滑稽明朗的口吻應答著。 「我趕快去煮一點飯,一定餓了。」月麗說。 「不要不要,阿嫂,我真地吃過了。」 「吃了一碗點心,對嗎?」 「是啊。」 「那就再吃一次,菜是現成的,很快就煮好。」 這一番應對,也幾乎與往常維梁來時一般無二。 月麗不聽維梁一再的勸止,還是匆匆入內去了。維梁把小侄女放下,吩咐她們好好做功課,兄弟倆這才進到內房坐好。 「維梁,你今天上臺北,對不對?」 「我嗎?」維梁臉上有想掩飾之色。 「我看到了你的,在臺北火車站月臺上。別想瞞我。」 「我怎麼會瞞你。」 「哎哎,維梁,你怎麼可以幹那種……」維棟沒有說完便把話吞回去了,改口說:「後來呢?沒什麼吧。」 「會有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我一直擔心著,真的,還打算明天坐頭一班車在上班前回家去看看。」 「你既然知道我上了臺北,怎麼以為我這麼快就會回家呢?」 「就是啊。我就是這麼傻,抱著一縷希望,想證實在臺北看到的並不是你,只是看花了眼罷了。」 做弟弟的苦笑了一下。 「你們到底是幹了什麼?」維棟問。 「沒什麼。」 「怎麼沒什麼,不是鬧了好一陣子嗎?」 「是那些日本仔胡鬧的。你看到那個布條吧,我們也是去歡迎皇太子的。」 「歡迎皇太子嗎?那怎麼會出那種事?」 「所以我才說是那些日本仔胡鬧的。寫的是『恭迎鶴駕』,光明正大,他們應該高興都來不及才對啊。」 「我不相信,恐怕不只這些吧。」 「誰知道呢?」弟弟狠狠地從鼻子吐了一口氣,咬了一下大牙說:「表面上確實只是這些。也許是『臺灣議會請願團』幾個字,教他們看不順眼。」 「你們不是另外有企圖嗎?好比……」維棟說不上來──他又一次把話吞下去。 「好比什麼?」維梁的眼裡忽然又加了一種冷冽的光芒。在這一瞬間,他的那雙濃眉與端正的鼻樑,也忽然似乎有了一股奇異的懾人力量。 維棟突地感到這弟弟,又成了一個陌生的人。是的,弟弟就只有抱起小女兒來親時,或者與月麗交換著那種類乎玩笑的話語時,才是他所熟悉的。 「大哥,你想說好比什麼?」 「我也說不上來。」 「大哥,不知你想到哪裡去了。放心吧,我不會幹傻事,那些請願團也不會的。我以前不是告訴過你嗎?」 「嗯,你說過了。」 「就是啊,現在不是蠻幹的時候了,沒有人那麼傻的。生命還是最可貴的。」 「……」 「而且我確實也不是他們的一夥。大哥,我們真是鄉下人,是好渺小的角色哩。」 渺小!天哪,弟弟說他好渺小哩。維棟從這話痛感到一股切實的意味。不錯,自己雖能贏得不少鄉人的豔羨與尊敬,其實豈不也渺小得可憐嗎?尤其在日本人面前,簡直渺小到連一塊路上的石頭還不如。 「大哥,我真願意參加他們那一夥,他們活得可真熱烈,可真有意義。」維梁臉上的英氣消失了,換上一抹痛苦之色。 「維梁……」維棟幾乎也禁不住黯然了。 他真想安慰弟弟,可是如何安慰呢?──我們也可以幹一番事業的,我們是有大好前途的,因為我們年輕,尤其是你,又聰明,又有抱負,加上滿腦子的新知識……然而,這些話,以他的立場,他的對事物的看法,恰巧是不能說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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