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三月裡的幸福餅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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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筆。」他理直氣壯地說。 「你怎可以這樣任性?」 「不是任性,是堅持。別嘮叨,我們去吃飯。」 「我不是來跟你吃飯的,我是來跟你學習的。」 「那就學我的堅持。」 九個月過去了,找不到那款筆,楊弘念竟然真的什麼也不做。除了陪他吃飯和替他買「天國蜜桃」,我什麼也學不到,再這樣下去,再熬不出頭,文治把我忘了。 那天在楊弘念家裡,我終於按捺不住問他: 「是不是找不到那款筆,你就從此不幹了?」 「我每個月給你薪水,你不用理我做什麼。」 「我不能再等,我趕著要成名。」我衝口而出。 「趕著成名給誰看?」他反問我。 「你別理我。」 他沮喪地望著我說:「難道你不明白嗎?」 「我明白,但我不能再陪你等,我覺得很無聊。」 「那你走吧。」他說,「以後不要再回來,我看見你就討厭。」 「是你要我走的——」我覺得丟下他好像很殘忍。這一年來,我漸漸發現,他外表雖然裝得那樣高傲,內心卻很孤獨,除了創作,差不多凡事都要依賴我。 「你還不走?我現在開除你。」他拿起我的背包扔給我。 「我走了你不要後悔。」 「荒謬!我為什麼要後悔?快走!」 我立刻拿著背包離開他的家。 這個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對他僅餘的一點好感都沒有了。 從跑馬地走出來,我意外地發現一間毫不起眼的文具店,為了可以找個地方抹幹眼淚,我走進店裡,隨意看看貨架上的東西,誰知道竟然讓我發現這半年來我們天天在找的PANTEL1.8CM。 「這種筆,你總共有多少?」我問店東。 「只來了三打。」店東說。 「請你統統給我包起來。」 我抱著那盒筆奔跑回去,興奮地告訴楊弘念。 「我找到了!」 他立刻就拿了一支開始畫草圖。 我整夜站在他身邊,看著他完成一張又一張的冬季新裝草圖。那些設計,美麗得令人心動,原來這半年來,他一直也在構思,只是沒有畫出來。 「很漂亮。」我說。 「你不是說過辭職的嗎?」他突然跟我說。 為了自尊,我拿起背包。 「不要走,我很需要你。」他說。 「我不是最好的。」我回頭說。 「你是最好的。」他拉著我的手,放在他臉上。 也許我跟他一樣寂寞吧,那一剎,我愛上了他。 「竟然是楊弘念?」跟良湄在中環吃飯時,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她嚇了一跳。 「是他。」我說。 「那徐文治呢?」 「他已經有女朋友,不可能的了。」 「你不是為了他才去當楊弘念的助手嗎?怎麼到頭來卻愛上了楊弘念?」 跟良湄分手之後,我獨個兒走在路,上想起她說的話,是的,我為了一個男人而去跟著另一個男人工作,陰差陽錯,卻愛上了後來者;就好像一個每天守候情人的來信的女孩子,竟然愛上了天天送信來的郵差。是無奈,還是寂寞?生命,畢竟是在開我們的玩笑。 玩笑還不止這一個,那天在銀行裡,我碰到文治,他剛好就在我前面排隊,我想逃也逃不了。 「很久不見了。」他說。 「是的。」 「工作順利嗎?」他問我。 「還不錯,你呢?」 「也是一樣。那天跟你一起在計程車上的男人,就是那個著名的時裝設計師嗎?你就是當他的助手?」 「都一年前的事了,你到現在還記得?」 他靦腆地垂下頭。 原來他一直放在心裡。 「先生,你要的美元。」櫃檯服務員把一迭美金交給他。 「你要去三藩市嗎?」 「是的。」 「去探望女朋友嗎?」我裝著很輕鬆的問他。 他尷尬地點頭,剎那之間,我覺得心酸,我以為我已經不在意,我卻仍然在意。 「我不等了,我趕時間。」我匆匆走出銀行,害怕他看到我在意的神色。 外面正下著滂沱大雨,我只得站在一旁避雨。 文治走出來,站在我旁邊。我們相識的那一天,不也正是下著這種雨嗎?一切又彷佛回到以前。他,必然看到了我在意的神色。 「你很愛她吧?」我幽幽地說。 「三年前她決定去三藩市的時候,我答應過,我會等她。」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沒人知道將來的事,但是我既然答應過她,就無法反悔。」 「即使你已經不愛她?」他望著我,說不出話。 雨漸漸停了。 我身邊已經有另一個男人,我憑什麼在意? 「雨停了。」我說。 「是的。」 「我走了。」我跟他道別。 他輕輕地點頭,沒有跟我說再見。 我跳上計程車,知道了文治只是為了一個諾言而苦苦等待一個女人。那又怎樣?她比我早一步霸佔他,我來遲了,只好眼巴巴的看著他留在她身邊。 我一直不認為他很愛她,也許每一個女人都會這樣騙自己。這一天,他證實了我所想的,照理我應該覺得高興,可是,我卻覺得失落。也許,他不是離不開她,而是他不能愛我更多。比起他的諾言,我還是微不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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