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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第四章 最美好的愛

  林方文便是走這條路線去斐濟的。

  我和葛米兒先從香港到奧克蘭,然後在奧克蘭轉飛斐濟維提島。葛米兒一家就住在維提島的南第市,是個旅遊勝地。

  在往南第的班機上,葛米兒挨著我的肩膀酣睡。這麼長的旅程,對一個病人來說,不免有點艱難。

  望著她,我想起剛剛和林方文分手的時候,我曾經悄悄走到她的房子外面偷看她,在她身上憑弔我和林方文的愛情。誰又會想到,今天竟是她領著我去憑弔林方文?人生的萬件事情,為什麼好像彼此模仿,而我們只能以複雜的心情去迎接?

  ***

  我為葛米兒蓋好被子,用一個軟枕墊住她的頭,起來去拿些飲料。一位新西蘭籍的空姐躲在咖啡機旁邊看書,我無意中瞥見那本書的作者正是林日提到的那個Sai Baba。

  「你也是他的信徒嗎?」我問她。

  「早陣子有位中國籍的乘客坐這班機去南第,她跟我們談了很多Sai Baba的事情,我覺得很有興趣,所以買了他的書。」她說。

  「那位乘客長的什麼樣子?」

  「她很瘦小,皮膚比較黑,長髮,穿著印度沙龍,約莫三十出頭。」她想我描述。

  「你記得她的名字嗎?」

  「她姓林的,是你朋友嗎?」

  我點點頭,懷著滿腹疑團回到自己的座位裡。空姐遇到林日的那天,正是她離開香港的第二天,她跟我說要回去印度,為什麼卻是去斐濟?

  ***

  飛機在南第國際機場徐徐降落,我終於來到這片土地了,從一個冬天退回到夏天。在沒有四季,長年酷暑的國度裡,悲傷好像也是不搭調的,大家都是來度假,來尋找快樂的。跟我同機的,便有一隊專程來潛水的香港人。

  葛米兒的家人都來了,她爸爸、媽媽,三個姐姐和三個姐夫,一家人像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長得很像,都是高高瘦瘦,皮膚黝黑。他們一看到葛米兒,便湧上去攬著她。九個人攬在一起,看上去像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樹,開始時是笑,然後是哭,接著又笑。他們分享著重逢的喜悅,卻又為即將來臨的訣別而嗚咽,而我,變成一隻鵝似的,仰頭望著這棵家庭樹,知道自己來對了。我陪她走了這一程,把她送回去家人的壞抱裡,在數不清的年月之後,我還會記得這令我流淚的一幕。

  ***

  寧靜的夜夾雜著各種昆蟲的叫聲,我在陌生的床上翻來覆去,唯有拿出筆記本溫習,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葛米兒就睡在隔壁房間,她三個姐姐都來了,這四姊妹,時而大笑,時而低聲啜泣,未來幾天,也許都會是這樣。

  我們害怕的,也許不是死亡,而是肉身的痛苦和告別的難舍。

  ***

  海邊有一家潛水店。我早上來到,已經有一隊人剛剛上船,準備出發。

  「有沒有去貝卡礁湖的船?」我問店員。

  「已經滿了。」他說。

  「有另外一班嗎?」

  那個戴著耳環的斐濟大男孩說:「一天只有一班,你明天再來吧。」

  「就是準備出發的那一班嗎?」

  「是的。」

  「能讓我擠上去嗎?」

  「我們不可以這樣做的。」他微笑拒絕。

  ***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清早,再去那家潛水店。

  「有去貝卡礁湖的船嗎?」我問昨天那個戴耳環的斐濟大男孩。

  「有的,還有兩個位。」然後,他說,「麻煩你,我要看看你的潛水牌照。」

  我愣住了,說:「我沒有潛水牌照。」

  「那對不起,我們不能讓沒有潛水牌照的人上船。」

  「我不是去潛水,我只是去看看。我可以照樣付錢的。」我說。

  他再一次用微笑拒絕我:「我們只接受往那裡潛水的乘客,這是潛水團。」

  就在那一刻,一對外籍男女走進來,出示他們的潛水牌照,要了最後的兩個位子。

  我埋怨他:「你昨天沒說要有潛水牌照。」

  「我沒想過你沒有。」他無辜地說。

  「算了吧。」我知道怪他也沒有用。

  「我們有一些初學班,你或者可以參加。」他說。

  「是去貝卡礁湖的嗎?」

  「我們不會帶初學者到那裡。這附近也有許多漂亮的潛水地點,你是有特別原因要去那兒嗎?」

  「你記不記得,大約兩年前,有一個從香港來的中國男人,是在這裡上船到貝卡礁湖去的?」我問。

  他笑笑:「對不起,我才來了一年。」

  我滿懷失望的離開那家小店。有那麼一刻,我甚至痛恨自己不會潛水,我至少也該弄一張假的潛水牌照。

  ***

  「這麼早,你到哪裡去了?」葛米兒站在房子外面,問歸來的我。

  「我想去貝卡礁湖那邊,但是,我沒有潛水牌照,他們不讓我上船。」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也許,我想一個人去憑弔。

  「我可以叫二姐夫開船送你去,他有船。」她馬上去打了一通電話,再回來跟我說:「他晚一些過來。」

  「謝謝你。」我感激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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