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流浪的麵包樹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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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還是明天再說吧。」 我把陽臺的門拉上,在店裡打點了一下才離開。當我蹲下來鎖門的時候,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我以為大蟲還沒有走,回過頭去,原來是杜衛平。 「葛米兒呢?」 「她走了。」他說。 *** 「你剛剛有沒有見到大蟲?」我問杜衛平。 「他在這裡嗎?」 「嗯,這麼晚了,他竟然一個人在這裡踱步。」 「近來我有好幾次下班時也見到他。」杜衛平說。 「是嗎?那麼,他並不是第一次在書店關門之後回來的了。他剛才說明天找我,說得結結巴巴的,好像有什麼心事。」 「他會不會是喜歡你?」 「不會吧?」我嚇了一跳。 「你又不是有三隻眼睛兩個嘴巴,他為什麼不可以喜歡你?」 「不至於吧?」 「你是說他不至於喜歡你?不要自卑,你沒那麼糟糕。」他邊走邊說。 「我是說我不至於那麼糟糕吧,只能被他喜歡。」 杜衛平咯咯地笑了:「你看不起大蟲。」 「我沒有看不起他。」 「但你認為他喜歡你是不自量力。」 「難道不是有一點點嗎?」 「這樣不是更感人嗎?因為喜歡,所以不自量力,冒著被拒絕和嘲笑的危險。」 「假如他明天向我示愛,我要怎麼決絕,又不傷害他的自尊心呢?」 「沒有一種拒絕是不會傷害對方的自尊心的。」他說。 「哼!為什麼你有葛米兒喜歡,而我只有大蟲。」 他莞爾:「原來你妒忌我!」 「誰要妒忌你?你沒勇氣拒絕,但我有。你不知道嗎?能夠拒絕,才是一種身份。」我說。 「如果只能不斷拒絕,從來沒有一個是值得接受的,那倒是可憐。」他笑笑說。 「我寧願高傲地發黴,也不要委屈地戀愛!」我說。 *** 「我不知道怎樣開口。」大蟲結結巴巴地說。 我和他在書店旁邊的咖啡室見面。 「到底有什麼事?」我問。 「真的很難啟齒。」 「太難的話,不要說了。」 「但是——」他說,「如果一直藏在心裡,我怕將來會後悔。」 停了很久之後,他終於說: 「你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嗎?」 「我知道。」我尷尬地說。 他不斷搓揉手裡的餐巾,說: 「我是說暗戀。」 「我從來沒有暗戀別人。」我說。 「當然了,你條件這麼好。」 「跟條件無關的,可能我比較愛自己吧。我捨不得讓自己那麼一廂情願地喜歡一個人。」 「是的。暗戀是一種煎熬,開始的時候很甜蜜,後來卻會變得愈來愈難纏。可是,一旦開始了,想回頭已經不容易。」他低著頭說。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大蟲繼續說:「就像一隻小鳥不自量力愛上了一條狗,於是,小鳥每天也傷感地飛到狗兒頭上,不知道哪天會不小心給它用爪踏得粉身碎骨,可是,能夠每天悄悄看著它捉蚤子,也是一種幸福。」 「大蟲,你看書太多了。」 「暗戀是很卑微的。」大蟲說。 「形式或許卑微,精神卻是高尚的。」我安慰他。 「程韻,我——」他的臉漲得通紅。 「不要說了。」我制止他。 「我不說你怎麼知道呢?你會嘲笑我嗎?」 「不會。」我只好撒謊。 「我——」他吸了一口氣,說:「喜歡了杜衛平。」 我吃驚地望著他:「你不是喜歡女人的嗎?」 「誰說的?」 「你是為了舊情人的承諾而去學小提琴的。」 「我沒說他是女人。」 我恍然大悟。 「但是,杜衛平是喜歡女人的。」我說。 「是嗎?有些女人會跟同性戀的男性朋友一起住的,就像姊妹,他跟你一起住,我以為——」他難堪地說。 「我們不是姊妹。據我所知,他暫時還是喜歡女人的。」 大蟲的樣子失望透了。 「你要我替你告訴他嗎?」 「有用嗎?」他問。 「我想,這不會改變他的傾向。」 「那算了吧!說了出來,我覺得舒服多了。」 「不要喜歡他。」我說,「小鳥跟狗是不同類的。」 大蟲難過地點點頭。 *** 回到家裡,杜衛平不懷好意的望著我。 「你拒絕了大蟲沒有?」 我搖了搖頭,問:「有沒有見過我的拖鞋?」 杜衛平在沙發後面找到我的拖鞋,踢過來給我。 「你沒有拒絕他?」他問。 「他喜歡的不是我。」 他倒在沙發上大笑:「原來你表錯情!」 「是的,他喜歡的另有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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