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流浪的麵包樹 | 上頁 下頁
一九


  他站起來,悻然地跟鬱鬱說:「鬱鬱,你是不是有問題?」

  鬱鬱望著他,說:「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

  單眼皮怒氣衝衝地走了。

  蒂姝對鬱鬱說:「假如他再來騷擾你,你告訴我!我有很多朋友,只要我說一句話,他一個小時之內便會被人掛在香港任何一根電線杆上面暴曬。」

  「那麼,請你叫你的朋友記著把他的毛衣從牛仔褲里拉出來,太噁心了!」我說。

  ***

  「那時我為什麼會愛上他呢?」鬱鬱歎一口氣說:「剛才我仔細看清楚他,發覺他完全配不上。」

  「人的品味是會進步的。」我說。

  「對啊!我見到我的舊情人,也不明白以前為什麼會喜歡他。這些記錄如果可以抹去便好了,像奧運會的跳高比賽,只算最高分的一次。」蒂姝說。

  「他剛才好像給你打得很痛呢!」我說。

  「氣力不夠的話,怎可以做我這一行呢!」蒂姝說。

  「假如我到按摩院上班,一天已經支持不住了。」我說。

  「要我坐在書店一整天,那才可怕呢!,我這麼大個人,看過的書不夠十本。」蒂姝說。

  每一次,我和鬱鬱、蒂姝聚頭,也會興高采烈地討論彼此之間的差異,然後慶倖自己並不是過著對方的生活。我們因為人生的差異而成為朋友,同時學會去欣賞別人自己擁有的。

  「我們來唱歌吧!」鬱鬱說。

  ***

  隔壁傳來一把歌聲,一個女人在唱《花開的方向》。

  當我懂得珍惜,你已經遠離
  我不感空虛
  因為空虛的土壤上將填滿懺悔,如果懺悔
  還會萌芽茁長
  且開出花來
  那麼,花開的方向
  一定是你離去的方向

  「我很喜歡這首歌,每次聽到都會哭。」鬱鬱說。

  「聽說寫這首歌的作詞人兩年前潛水時發生意外,真可惜,這麼年輕,又有才華。」蒂姝說。

  關於我的過去,我並沒有全然坦白。有些創痛,是無法向新相識的朋友提起的。

  ***

  跟鬱鬱和蒂姝分手之後,我想起我有一本想看的書留在書店裡。也許,我可以回去拿書,看看杜衛平下班了沒有。

  來到「渡渡廚房」,我推開門,看到葛米兒坐在裡面,正在跟杜衛平聊天,她果然天天也來。

  「你為什麼會來的?」葛米兒問我。

  「我回去書店拿點東西。」我說。

  「你吃了飯沒有?」杜衛平問我。

  「剛才在卡拉OK裡吃過了。」我說。

  「你去了卡拉OK嗎?」杜衛平問。

  「嗯,是陪朋友。」

  「原來我們兩個都喜歡湯漢克斯和美琪賴恩主演的《西雅圖夜未眠》,那部電影很感人啊!」葛米兒興奮地告訴我。

  電影裡,將要結婚的女主角愛上了帶著兒子的鰥夫。男主角多年來也活在喪妻的傷痛之中,一次,他在電臺節目裡傾訴對亡妻的懷念,女主角無意中聽到了,那一刻,她愛上了他,甚至退了婚約,千里迢迢去尋找他。

  「是的,很感人。」我說。

  葛米兒伸出一條腿給我看,她的褲腳是濕濕的。

  「你看!」她說,「今天出來的時候,貝多芬又咬著我,不肯讓我走。給它巧克力,它也沒興趣。」然後,她轉過頭問杜衛平:「我有跟你說過我的狗嗎?它名叫貝多芬。」

  「它是失聰的嗎?」杜衛平問。

  葛米兒咯咯地笑了,幽默地說:

  「不,但它會作曲。」

  我忽然提不起勁加入他們。

  「我回去了。」我說。

  「你不跟我們一起嗎?」葛米兒問。

  「不了。」我瞧瞧杜衛平,說:「我天天也見到他,我走了。」

  杜衛平靦腆地笑笑。

  「那麼,再見了。」葛米兒跟我使了個眼色,好像感謝我讓她跟杜衛平單獨共處。

  我卻有點失落的感覺。

  ***

  我孤伶伶地朝書店走去,遠遠見到一個男人在書店外面踱來踱去,我走近點看,發現那個人原來是大蟲。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問。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回來,神情好像比我還要詫異。

  「我在附近經過。」他結結巴巴地說,然後問我:「你為什麼會回來?」

  「我忘記帶東西。你要上來嗎?」

  「不用了。」

  「那好吧!」

  我走上書店,到陽臺拿我的書,看見大蟲仍然站在下麵,滿懷心事。

  「你真的不上來嗎?」我問。

  他仰著頭,好想跟我說些什麼,終於說:「我走了!」

  然後,他一溜煙的跑了。我正想進去,他又一溜煙的跑回來。

  「程韻,你明天有空嗎?」他抬起頭,氣喘咻咻的問。

  「嗯,有的。」我說。

  「那我明天找你。」

  「有什麼事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