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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老丁,你別擋著丁媽說話,我今天大老遠的來,就是來跟你們說歷史的。」劉慰祖面上含笑,口氣可堅定得很,彷佛不容有一絲商量的份。「丁媽也別做刀削麵給我吃了,回家這幾天,我媽叫廚子專做我愛吃的,什麼好吃的都吃過了。我今天有心要請請你們,咱們出去吃,找個清靜的地方談一談。」

  「喲!慰祖怎麼跟我們客氣起來了,你來看我們,是我們家的客,哪有叫你請的道理。」丁媽聽劉慰祖說要請她,嘴上推辭,心裡高興,一張臉笑得鼻子眼睛擠在一起。

  「慰祖,你是有什麼事情來的嗎?是你奶奶或是你爸爸打發你來的?」老丁沉吟了一會,疑惑的問。

  「我是瞞著他們來的,事情是有一點。」

  「你為什麼要瞞著你奶奶跟你爸爸?他們到現在還禁止你跟我們來往?你爸爸人還老實,你奶奶那位老太太,提起來讓人傷心。跟了她那麼多年,就是不許我們走,她就認了我們天生是伺候人的命——」

  「你閉住嘴,別嘮叨行不行?」老丁再度不耐煩的打斷丁媽的話,對劉慰祖道:「你有什麼要談的?現在談嘛!」

  「還是出去找個清靜地方,坐下來慢慢談吧!」劉慰祖胸有成竹的說。

  老丁夫婦把旅館的事交代了一下,便隨著劉慰祖一道出來。劉慰祖攔住一輛計程車,直赴離港口不遠處的一家西餐館。

  還不到上座的時刻,館子裡客人並不很多,其中一大半是外國海員。劉慰祖之所以選擇這個餐館,為的就是這家盡是外國顧客,聽不懂中國話,不必擔心說話不方便。

  劉慰祖要了最貴的酒和菜,老丁夫婦卻都沒吃什麼。丁媽是吃不慣西餐,老丁則是不知道劉慰祖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安不下心去吃。劉慰祖早把要說的話在心裡想好了,大吃了一頓之後,又叫了一杯咖啡。

  「老丁,丁媽,我這次真是沖著你們兩個回國的。」他手上把糖加在咖啡裡,臉上若有深意的笑著。

  「為了我們——」老丁困惑的看著劉慰祖。

  丁媽也弄明白了,劉慰祖確是為了某種嚴重的任務,特別來找他們的。她不再說什麼,只是不安的坐著。

  「你們不要緊張得那個樣子,我不是為你們的事來的。」見老丁和丁媽都隱隱的松了一口氣,他又冷笑著道:「我不是為你們來的,可是你們做的事我並不是不知道,我回來後很跑了幾個地方,老丁在蓋房子、賣房子、買材料、做傢俱時候做的假帳都抓著了。事情雖然過去了七八年,要想追究還是可以的——」

  「慰祖少爺——」丁媽惶恐的低呼。

  「你別急,我說過的,不是為你們的事來的。你們做假帳吃裡爬外的騙,又不是只這一回,已經是三十多年的事了,我又何必追究?再說我也沒有興趣管這些閒事。我要弄明白的是我自己的事。」

  「什麼事呀?」老丁做賊心虛,勉強裝作沒事的問。

  劉慰祖從上裝袋裡抽出一張折迭的白紙,打開來,遞給老丁。老丁從夏夷威襯衫的口袋裡掏出眼鏡戴上,仔細的從頭看到尾。

  「你對這封信上的話怎麼說?」劉慰祖的眼睛盯著老丁。

  「喔……喔……」老丁吞吞吐吐的。

  「什麼事呀?我看看。」丁媽把信看了又看,她認字不多,但信上的話彷佛看懂了。「奇怪,這封黑信是誰寫的呢?」

  「我看這種信最好別理,不知道寫信的人有什麼動機。」老丁說。

  「不,這封信是誰寫的?什麼動機?我都可以不追究,不過有關我本人身世的部分,我是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劉慰祖看看老丁又看看丁媽,繼續道:「咱們是公平交易,我替你們守住你們見不得人的秘密,你們要告訴我我的整個身世,家裡發生過什麼事?我父親與我生身母親之間的詳細過節。如果你們不肯說,我怕就不能不追究你們做下的那些事。」

  「慰祖少爺,別把話說得那麼凶。關於你父親跟你母親之間的事,也不跟我們相干,我……」

  「怎麼不跟你們相干?我記得你們把我母親往大門外趕,記得丁媽擰我大腿,罵我是賤人養的。怎麼不跟你們相干?」劉慰祖冷著面孔,咄咄逼人的問。

  「慰祖少爺,我們是吃人家的飯替人家辦事,老太太要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丁媽眨巴著眼皮,申辯著說。

  「我從十六歲就跟著你爺爺,心一直是向著你們劉家的,你們劉家不歡迎的人,就算我老丁想表示同情也不行。」

  「你的心向著劉家,怎麼還貪劉家的錢?利用劉家的名聲在外面唬人,招搖撞騙?」話說得太直,老丁和丁媽的臉上多少有些愧意。劉慰祖又道:「我說過,不管你們這些臭死人的事,我要知道的是有關我母親的事。你們說,誰是我母親,姓什麼叫什麼?她跟我父親是怎麼回事?」

  「你母親姓陸,她真名字叫什麼不知道,只曉得她做舞小姐的名字叫陸露——」

  「哦?你是說我母親是個舞女?」劉慰祖吃驚的打斷丁媽的話。

  「就是因為她是舞女,所以你奶奶說什麼也不許她進門。」

  「我父親那樣的人,怎麼會認識一個舞——」劉慰祖想到那個舞女正是他的生身之母,就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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