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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夢的邊境(2)


  憂兒喜上眉梢:「酷死了!誅羅紀時代的,一定是很稀有的動物了!我喜歡。」

  「哦。」阿姨如釋重負,安心地舀湯喝:「佛羅紀公園我知道,憂兒下回租卷帶子給我看,他長得像男主角,是不是?那應該很帥了。」

  「我不明白,怎麼像爬蟲?」思考許久的姨文做出結論:「男子漢大丈夫,應該像條龍,不是說乘龍快婿嗎?」

  忱兒轉頭望向我和恬兒,以極曖昧的神態,模仿樂酒廣告的臺詞:

  「四十歲還正像一尾活龍。嘿、嘿、嘿。」

  週末下午,看到你的時候,想到「一尾活龍」的笑話,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也有很好的心情,忙碌了一個禮拜,眉宇間竟還有些抑止不住的歡愉。

  「我要帶你去一個神秘的地方,看一看美麗的景象。」

  你說。可是要走一段長路,有點辛苦,不知道我是否我已迅速在前座坐好,扣上安全帶。

  「出發吧。」

  車子穿越城市時,我問:

  「我需不需要把眼睛蒙起來?好像電視演的那樣。」

  你笑,穩穩地掌著方向盤:

  「我要你睜大眼睛,才不會錯過沿路的好風景。」

  整座臺北城,處處都在施工,我們一路顛簸,向山間駛去,搖下車窗,清爽潤潮的風吹進來,我的臉孔湊向窗邊,輕合上眼,問道:

  「哦們愈來愈靠近溪流嗎?」

  「你聽見了?」

  「我感覺到,水的氣息。」

  啊!油桐花。綻放在高大樹頂的白色繁花,墜落時宛若飛雪,我忙著指引給你看,而夕陽已經沉落,山中更顯蒼鬱黯沉了。

  的確經過一段長路,感覺入山已深,卻仍有寥落人家。你停下車,說要步行一段,坡上有一個小學,而我忽然心不在焉,因為眼前飛過的是,久違了的螢火蟲,一隻、兩隻、三隻,不止呢,另一邊閃閃爍爍,好像還有。

  「喂,喂,螢火蟲也!」

  我的聲音因高亢的情緒而變調,你卻平靜地鎖好車門,伸手向我:

  「走吧。」

  我把我的手交給你,溫暖的你的掌心。

  (以為會是波濤洶湧,不意竟是如此安靜囪然。)

  「好黑啊。」

  「這樣才看得到螢火蟲。」

  螢火蟲。

  我突然站住,一點也不能移動了。上坡路兩旁的草葉間,成千上萬只閃閃發光的螢火蟲,是我從來不曾經驗,無法想像的……一定,一定是魔法,要不然就是有人操控,反正,見到幾隻螢火蟲是驚喜的,見到這樣的奇觀,便不肯相信了。

  (一點美好,令人禮贊;純然絕對的美好,除了信仰皈依,就只有唾棄鄙夷了。)

  「蝴蝶。」

  原來,這就是你帶我來看的美麗景象。

  「我覺得,好像做夢。」

  我的聲音很小,恐怕下一刻就會醒來。

  「就當是夢吧。」

  你牽著我,擦著夢的邊境,一步一步往上走,因為有你,我知道自己不會迷路,即便是恍館也覺得心安了。

  我們穿越那條璀璨山徑,像走過銀河,緩緩地,不驚動天上或者人間。

  一直走到頂端,轉身,顧所來徑,屏息把眼前所見,一遍遍拓印在腦中,永遠不願忘記。

  「兩年前我第一次看見,覺得好美,卻有一種說不清楚的蒼涼寂寞。這一次和你一起來,想來會有一些不同。」

  你的手掌松了松,如果我想,便可以輕易收回自己的手。

  (但我讓自己留在你手中。)

  「有什麼不同呢?」

  「繁華、美麗、歡愉,還有感動。」

  你握住我的手,低下頭,吻住我的指尖。柔軟的嘴唇,粗糙的胡髭,我的手指停在你的下巴上,我的眼眸看著你飽含情感的黑瞳。

  坡下有些熱鬧的騷動,手電筒在黑暗中劃出光弧,一群大人孩子嚷著笑著上坡來。孩子興奮的歡呼,間雜著大人的喝斥警戒,從我們身邊經過。

  感染了節慶般的歡樂氣氛,我們也混入其間,與他們一塊兒進入小學,排排坐,坐在階梯的看臺上。孩子們蹦蹦跳跳,跑上跑下,好容易才算全部安置妥當了。一個年輕老師站在前方,對孩子們說螢火蟲短暫而光耀的一生。

  幼蟲是葷食者,吃的是蝸牛,老師說。

  「不是蝸牛啦,是田螺。」孩子們大聲糾正。

  他們從書上得來的知識廣泛而確實。

  「螢火蟲大慨喜歡吃法國菜。」你俯過來說。

  幼蟲變為成蟲,只有七天的生命,它們不再進食,只是飛翔、閃亮、還有,咳,老師清了清喉嚨,公蟲和母蟲就會結婚。

  「交、配、啦!」

  孩子極不耐煩而又理所當然地脫口而出。

  於是,大人孩子們全笑作一團,我打量著那個含蓄保守的年輕男老師,他也笑,脫不去尷尬和靦腆。

  來自然教室上課的大人孩子們離去後,留下一座寂靜的空山。

  我問你還能不能再來,你說已經五月了,螢火蟲季將近尾聲。

  「就算下禮拜抽空再來,也看不見同樣的螢火蟲了。」

  所有美好的事物,總是倉促得令人措手不及。然而,就算再短暫,也比從來不曾有過要好。

  臨別之際,我再回首看一眼,滿地漫天,繁華而蒼涼,美麗又寂寞,我們的螢火海。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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