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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她是我前任女友,我們當初都同意分手,分手三個月後,她回來找我,說想要複合。我跟她說不可能。後來我和你開始交往,就更不可能了。但她還是一直打電話給我,我跟她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她說她不在乎。我告訴她我沒辦法再接她電話,她說我這樣會逼她走上絕路。那天她說她想通了,想見我最後一面,我答應了。我知道如果跟你說實話你是不會諒解的,所以我騙你。她那天來我家之後情緒立刻失控,整晚大哭大叫,我趕都趕不走。所以我讓她留下來過夜,第二天中午她就走了。」

  靜惠回想那晚守在門外,並沒有聽到哭叫聲。

  「你不必告訴我這些,如果你不想說實話,你就什麼都不要說。」

  「我現在告訴你的都是實話。我和你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還要騙你?」

  她氣憤起來,氣他這個時候還在說謊。他的謊言把這段日子的痛苦瑣碎化,那些痛苦為的不是什麼偉大的愛情,而只是到現在還死不掉的謊言,「你在我家用我的電話打給她很多次,電話單上都有記錄,」她心平氣和地說,「你講的好像永遠是她來找你的樣子。」

  「是她來找我,她會發了瘋地一晚上留五個留言,最後一個威脅要自殺,我能不回嗎?」

  她拿著咖啡的小湯匙,看著窗外。

  「你們那晚發生性關係嗎?」

  「沒有。」

  她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和答案的可笑。這是她評斷能否原諒徐凱的標準嗎?只要他們那晚沒有發生性關係,一切就OK了嗎?

  「我們去紐約好不好?」徐凱說。

  「什麼?」

  「我們不是一直說要去紐約嗎?我們去,就像兩個朋友一樣去,沒有任何期待,任何責任。我們去,遠離這一切,遠離我前任女友,遠離醫院,讓我們看看,在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我們會是怎麼樣?」

  他們去了。她沒有想太多就答應了。她已經厭倦於思考。她想度假,有沒有徐凱都好。

  在飛機上,徐凱睡著,她看著黑暗的窗外,尋找北極光。沒錯,他們的相處,摻雜了太多外界的干擾,哪有人戀愛是天天在醫院裡談的?她記得阿金生病之前,他們的快樂是很單純的,像街上任何人在談的戀愛一樣:不停的電話、不停的禮物、不停的熬夜、不停的華納威秀(臺北一家著名影城)。他們膚淺而快樂,卻覺得無比尊貴。阿金生病以後,他們也是快樂的,是一起作戰的快樂,一起在做一件比他們兩個人更大的事情的快樂。徐凱做了,而且做得很好,從來沒有抱怨過,但她能期望他把這當作生活的常態嗎?他畢竟是一個對生活充滿了興奮和好奇的人,認識她之前玩過所有好玩的東西,隨時準備去泰國,而不是急診室。他畢竟才28歲。

  他醒來,對她傻傻笑著,喝醉酒似的很安詳。

  「你睡飽了,我睡一下。」她說。

  「你要睡覺?」

  她點頭。

  「你睡前我送你一樣東西好不好?」他說。

  「什麼東西?」

  他從包包裡拿出一個紅包袋。

  「你必須猜中裡面是什麼,才能給你。」

  「錢嗎?」

  「當然不是。」

  「這怎麼猜?」

  「你問我問題,我借回答來給你提示。」

  「這太難了。」

  「好吧,算了——」他收起紅包袋。

  「等一下……」她開始好奇,「這是紙製品?」

  「沒錯。」

  「這是你買的,還是自己做的?」

  「可以說是買的。」

  「在什麼地方買的?」

  「我怎麼能告訴你?……嗯,這樣說吧,可以說是在地攤買的。」

  「是飾品嗎?」

  「不是。」

  「在地攤買的,但不是飾品……價錢呢?」

  「兩千塊。」

  「這個東西跟我們兩個人有關嗎?」

  「有很大的關係。」

  「嗯……上面有字嗎?」

  「有。」

  「是印刷的還是手寫的?」

  「都有。」

  「機票?」

  「機票怎麼可能在地攤上買?」

  「這太難猜了,你要給我一點提示。」

  「我給你的提示是:我從來沒有買過這個東西,你也沒有……」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

  「以我對你的瞭解。」

  「一張卡片?」

  「我們當然買過卡片啊!」

  「我不猜了,你不想告訴我就算了,我要睡覺了。」

  他從紅包中拿出一張粉紅色的紙,上面有紅、藍、黑筆寫得龍飛鳳舞的字。

  「我去卜卦,算我們兩個的感情……」

  她拿過來看,上面印著一些看不懂的字:「本卦」、「互卦過程」、「變卦結果」,每一欄下都畫著類似「三」的圖案,下麵是「占」,寫著「乾為天(姜太公釣魚)……」

  「要不是這張紙,我沒有勇氣來找你,」他說,「那個老師說,我們之間都是'乾'卦,這是最好的卦。他說我們目前很美好,中期是大吉,未來有姻緣。你看到'應吉'這一項沒有,他說快則一個月內有轉機,慢的話也會在農曆十一二月前發生。他說我自己是主宰,一切要看我怎麼做……」

  她把那張粉紅色的紙放在椅背的桌上,用手去摸,好像要把折紋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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