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譚恩美 > 灶神之妻 | 上頁 下頁
八五


  你知道他們從哪兒弄來那麼多錢嗎?就是從這幢房子裡來的!他們全家都有偷東西的毛病。我們的家成了交易所,人從前門進,傢俱、地毯、古玩和鐘錶從後門出。他們根本就不管這些東西對我家來說意味著什麼。我看到有人扛走了我母親的梳粧檯,就是她在裡面放過英國餅乾的那張。第二天她坐著梳頭的那張凳子也不見了。

  有一次我和我父親看到一個男人從我父親書房裡扛出一張桌子,就是那張又長又寬的法官桌,四條腿是雕花的。這張桌子已經在我父親家族中傳了好幾代,起碼也有兩百年了。我看到我父親拼命忍住不喊出來,把這張桌子留下。而那張桌子好像也不想走,從門洞裡出不去。搬運工翻來覆去就是弄不出去。最後,那個搬桌子的男人告訴文福,他要退錢。我父親放心地露出了一絲微笑。但隨即發生了一場爭吵。文福不肯退錢。那男人就說,「你自己看看,那桌子弄不出去。」

  「這個問題你自己解決。」文福說。

  「沒法解決!」那男人嚷道。

  雙方僵持了幾分鐘,後來文福撿起一把椅子,還沒等人攔住他,他就把桌子腿砸成兩截。「好了,我幫你解決問題了。」他說。你要是看到當時我父親臉上那種悲哀的表情就好了。

  誰也無法阻止文福肆意變賣和揮霍家產,我父親的幾個太太、他的其他幾個女兒和女婿,都無能為力。他們全都愛莫能助。只要哪個敢當著他的面說半個不字,他就吼道,「難道要我把你們所有的人和這漢奸一塊兒投進監獄去?你們要我這樣做嗎?」打那以後,沒有人再敢吱聲。

  現在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或許我也不吱聲了,但我還是在想對策。我告訴你我幹得並不光彩,因為不過是見不得人的小事,使我高興一下。

  一次我偷了一張麻將牌。當文福的母親和她的朋友坐下來搓麻將的時候,她們馬上就發現少了一張牌,打不下去了。我聽到文福的母親喊道,「你肯定嗎?再數數看,再搭搭看!」我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肚子,免得笑出來。

  又有一次,由於文福不肯花錢把所有的破窗戶全修一下,我很生氣。我告訴他「蚊蠅和蟲子要飛進來的」,可他不管。於是有一天我就拿來一個小盒子,進了花園,把它藏在石頭下。後來我就進了文福從我父親那兒要來的房間,我把蟲子撒在他的寫字臺和床墊下。那時我和他的房間已經分開了,晚上我聽他拼命在趕這些蟲子,一面大喊大叫,用拖鞋拍打著。當然,他還是沒有修那些破窗戶。

  後來,我又想法把我母親的房間要過來做我自己的房間。文福的母親剛來的時候,看中了這個房間,我一見她在裡面就生氣。有一次我聽她抱怨,「昨晚太冷了,好像風透過牆壁吹進來了。」我瞅准這機會趕緊說,「哎,我聽說這房間裡死過一個女人。」我轉過頭去問三媽,「是真的嗎?」

  三媽心領神會,馬上接口說,「不知是自殺的,還是謀殺的,沒人知道,從來沒弄清楚過。當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不用伯了。」那天晚上,文福的母親硬要和我換房間。

  但即使我母親的鬼魂也無法阻止文福半夜溜進我的房間裡來,身上帶著夜總會的氣味:雪茄、威士卡和香水。他把我翻過去,掰開我的胳膊和大腿,好像我是一張折疊椅似的。他滿足了以後,就爬起來,回到自己房間去。我們兩人之間一句話也不講。

  我也爬起來。我房間裡總是放著一盆水,就是為這個準備的。我打濕一塊粗布當毛巾,然後就洗身體,我一遍又一遍用力地擦著他碰過的地方。洗完後,我就把這盆髒水從窗口潑出去。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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