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譚恩美 > 靈感女孩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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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最終還是擺脫了那架愚蠢的吊燈。」他回眸注視著房間,「這地方看起來不同了——更漂亮,我想,而且也更安靜了。」 「說起安靜,」我接著告訴了他有關這幢房子的恐怖主義者保羅·道森的事。西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個能夠充分欣賞這個結果的人。 「道森?」西蒙不相信地搖著他的頭,「真是個混蛋。他為什麼要做那樣的事?」 「寂寞,」我說,「憤怒,報復。」我感覺到了我所說的這些話的諷刺味兒,如一根撥火棒戳在我心靈的灰燼上。在酉蒙離開以後,房間裡確實感到特別的寂靜。我躺在臥室的地毯上,透過老虎窗的玻璃凝視著夜晚的天空。我思考著我們的婚姻。我們十七年的共同生活織成的聯繫是那麼容易斷開;我們的愛情就像在我們長大的郊區發現的相同的門氈一樣的普普通通;我們的身體、我們的思想、我們的心靈一度曾隨著對方而一起脈動的這個事實只是在愚弄我們,使我們以為我們的愛情是與眾不同的。 所有那些有關分手的談話還是有好處的——我試圖愚弄誰?我現在擺脫了束縛,無所羈約,不再屬於任何事或任何人。 然後我想起了鄺,她對我的愛真是完完全全搞錯了地方。我從未特意為她做過什麼事,除非是受到來自於她的情感上的逼迫和我的負疚感的驅動。我從未突然給她打電話說:「鄺,就我們兩個出去吃飯或者看電影,怎麼樣?」我從未就因與她友善相處而覺得愉快過。然而她卻在那兒,老是暗示著一起去狄斯奈樂園或者雷諾或者中國。我揮開她的建議宛如它們是令人討厭的小蒼蠅一樣——我說我恨賭博,或者說南加利福尼亞肯定不是我於不遠的將來要去訪問的地方。我故意無視鄺只是想和我一起消磨更多是時間、我是鄺最大的樂趣這個事實。哦上帝呵,我這樣做是不是傷害了她?我並不比我的母親好什麼!——對愛漠然置之。我簡直無法相信我對於自己的殘忍居然是那麼的健忘。 我決定給鄺打電話,邀請她來與我一起消磨一天,或者一個週末。去塔霍湖將是令人愉快的,她會因此而高興得發瘋。我不能等著聽她所說的話,她不會相信的。 但是當鄺來接電話時,她並沒有等我解釋我為什麼要打電話,「利比—阿,今天下午,我和我的朋友老魯談過了。他同意說你必須去中國——你、西蒙和我一起。今年是狗年,明年是豬年,太遲了。你不能去?這可是你的等著降臨的命運呵!」 她繼續滔滔不絕,用她自己那不容拒絕的邏輯來對抗我的沉默,「你是半個中國人,所以總有一天要去看看中國。你在想什麼?我們現在不去,也許永遠不會再有機會了!有些錯誤你能夠糾正這一個就無法了。那麼你怎麼辦?你在想什麼?利比—阿?」 懷著她會斷念和停嘴不說的希望,我說道:「好吧,我會考慮的。」 「哦,我就知道你會改心思的。」 「等等,我可沒說我去,我說的是我會考慮的。」 可她已在自顧自地說下去了:「你和西蒙會愛中國的,百分之一百的保證,特別是愛我的村子。長鳴是那麼的美麗,簡直叫你無法相信。山、水、天,就像天堂和塵世融而為一了。我有些留在那兒的東西,總是想給你……」她又繼續說了五分鐘,吹噓著她的村子的美德,直到她宣稱說:「哦哦,門鈴響了,我過會兒給你打電話,好嗎?」 「實際上剛才是我在給你打電話。」 「哦?」門鈴再響了一次。「喬治!」她叫道。「喬治!去開門!」然後她喊道:「弗傑!弗傑!」喬治的從溫哥華來的堂妹與他們住在一起嗎?鄺又回到了電話上,「稍等一會兒,我去開一下門。」我聽到她在迎接著什麼人,然後再次回到電話上,微微地喘著氣,「好了,你為什麼要打電話?」 「是這樣,我想問你些事。」我立即為我還沒有說的話感到後悔了。我正使自己捲入到什麼中去?我想著塔霍湖、與鄺一起被困在小小的汽車旅館房間裡。「這差不多就是最後時刻,所以我理解如果你太忙——」 「不不,絕不會太忙。你想問些什麼事,我的回答總是好的。」 「好吧,我是在想,哦,」——接著我突然之間說道——「明天請你吃飯怎麼樣?我必須到你工作處附近的地方處理些事務。但是如果你很忙,我們可以另約時間的,沒有什麼大事。」 「吃飯?」鄺歡快地說,「哦!吃飯!」她的聲音聽起來令人心碎地高興,不由得讓我詛咒自己的這種象徵性的禮物是如此的小氣。然後我目瞪口呆地聽到她從話筒邊挪開嘴宣佈說:「西蒙,西蒙——利比—阿叫我明天去吃飯!」我聽到了西蒙的背景聲:「讓她把你帶到某個高級些的餐館去。」 「鄺,西蒙在你那兒做什麼?」 「過來吃飯。昨天我早就請過你了,你說你很忙。也不遲呵,你想現在來嗎,我準備了很多的菜。」 我看看我的表,七點鐘,那麼這就是他的約會,我幾乎高興得要跳起來了。「謝謝你,」我告訴她,「但是我今天晚上沒空。」我用了同樣的藉口。 「總是很忙。」她回答道,同樣地歎了口氣。 今天晚上,我得確保我的藉口不是個謊言。作為贖罪,我忙忙碌碌地搞了個一直拖下來的那些令人不快的要做之事的清單,其中之一就是改變我的名字。那需要改動的駕駛執照、信用卡、選民證、銀行戶頭、護照、雜誌訂單,更別提還有通知我們的朋友和顧客了。那也意味著得決定我將用什麼姓。拉賈尼?伊? 媽媽建議我保持畢曉普的姓,「為什麼要返回去用伊的姓呢?」她推理說,「你在這個國家裡並沒有任何別的姓伊的親戚,所以誰會在乎呢?」我沒有去提醒媽媽她曾以伊姓為榮耀的誓言。 當我更多地想著我的姓時,我意識到我還從未有過任何適合於我的身份,至少從五歲起——那時我的母親把我們的姓改成了拉賈尼——就是如此。她沒有去煩擾鄺,鄺的姓仍是李。當鄺來到美國時,媽媽說中國的傳統是讓女孩保持她們母親的姓氏。後來她承認我們的繼父不想收養鄺,因為她幾乎已是個成人了。他同樣也不想為她作為一個來自共產黨國家的人可能會引起的任何麻煩承擔法律責任。 奧利維亞·伊,我大聲地說了幾遍。那聽起來很異樣,仿佛我完全變成了一個中國人,就像鄺一樣。那使我有些困擾。被迫與鄺一起長大可能是我從來不知道我是誰或者想長成什麼人的原因之一:她是個多重人格的角色模特兒。 我給凱文打電話,徵求他對我新名字的意見。「我從未喜歡過伊這個名字。」他坦白說,「小孩子過去常叫:『嘿,伊!呀,你,伊兒伊兒哦。」 「這個世界已經改變了,」我說,「不同種族也是種時髦。」 「但是帶著塊中國人的標誌並不真的能夠讓你得到獎分。」凱文說,「人們正在把亞洲人取而代之,不給他們更多的空間。你最好還是用拉賈尼的姓。」他笑了起來,「見鬼,有的人認為拉賈尼是墨西哥人。媽媽就是這樣。」 「拉賈尼對於我不合適,我們並不真的屬於拉賈尼的血統。」 「沒有人是拉賈尼的血統,」凱文說,「那是個孤兒的名字。」 「你這說的是什麼意思?」 「幾年以前當我在義大利時,我試圖查找一些姓拉賈尼的人,卻發現這只是個僧侶們給孤兒生造的名字。拉賈尼,就像『拉固』——環礁湖——一樣,與世界的其餘部分互不相干。鮑伯的祖父是個孤兒,所以我們是與義大利的一大批孤兒有著親戚關係。」 「為什麼你以前從不曾把這告訴我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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