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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這個猜測的恐怖性遠遠超出謝海桐自己的想像。謝海桐只是借由手邊資料和已經公佈的新聞做出這項推測。他不知道這件命案裡的所有細節。但鄭紹德全都一清二楚。

  為什麼兩名戴著狗頭面具的綁匪在殺人以前跳了一場舞?為什麼杜裕忠也會跳那種奇妙的舞蹈?為什麼杜裕忠能夠離開自家的房間?為什麼那名死者被拖到對面的辦公室?為什麼杜裕忠被釘在木箱子裡?為什麼木箱子會鑽了一個洞?

  這些一直未獲解決的問題,一個一個在鄭紹德的腦海中翻滾。

  按照高組長昨天的第一項推論,若兩名綁匪一個是林浩山、一個就是杜裕忠,那結論會變成怎樣?——他們兩人先跳躍一場「鬼輪魔舞」,接著林浩山將杜裕忠釘入木箱,再回過頭來在朱作明面前殺害那個臉孔被蒙黑布、不知名的代罪羔羊,拖回林浩山辦公室裡,杜裕忠從箱孔往外看見那具屍體,然後施展幽浮之咒。林浩山需要他來當綁匪,因為林需要杜裕忠的魔法,而杜根本不需要離開木箱就能讓頭顱飛離現場。後來林留下杜,反正他被人釘入木箱,裝作一副受害者的模樣,絕對不被破警方懷疑!

  在本市的夜空中,任意飛翔的無名氏頭顱……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鄭警官,你應該再仔細去翻閱杜裕忠讀過的書,他的魔法知識太淵博了,裡面一定會提到實現換頭魔法的咒語!換頭魔法和雅布拉梅寧的關係……」

  「姓謝的!」鄭紹德氣急敗壞地厲聲對他喊,「你給我閉嘴,不要再說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換頭魔法,林浩山的死也絕對不是杜裕忠害的!全部都是胡扯!我警告你,這件事情你要是敢說出去、敢當作新聞發佈,我就和你沒完沒了!」

  「開什麼玩笑?」謝海桐反唇相問,「這麼恐怖的事情,誰敢寫成新聞報導啊?如果說出去,不發生暴動才怪!打死我都不會說!」

  2

  十一月十三日走訪完杜裕忠就讀的小學和初中,也見過了幾位曾經教過他的老師,但鄭紹德所得到的只是一些他們對這個患有精神病症的學生,一些很表面的看法。

  「他平常在上課時間很乖、很安靜,不像一般同樣年紀的學生在椅子上總是坐不住,否則就是嘰嘰喳喳地說話,無法專心上課……」

  「杜同學的運動神經很發達,如果是比賽跑或是跳高,那他很可能是數一數二的;不過他的動作好像有點不協調,爬樓梯時常常會摔跤,走路也總是跌跌撞撞的,比方撞翻眼前的桌椅,弄得全身青一塊、紅一塊,而原本他就不是長得很討人喜歡,加上這種外傷,同學們大多不願意和他親近……」

  「事實上我很擔心這種學生會闖出什麼禍來。沒錯,他是很安靜,但根據教過他的同事說,他曾經因為一些小事突然發狂打傷同學。這會讓人認為他是一枚不定時的炸彈,隨時隨地都有爆炸的危險。」

  以上是他幾個小學老師對他的觀感,裡面混雜了不少對精神病患的偏見。感覺起來,杜裕忠是一個非常早熟的兒童,而心理病症則讓他孤立于人群之中,他因而痛苦不堪。

  「我曾經在書店裡偶然看過他好幾次。有一次我印象深刻,他那時正被書店老闆罵。我過去一問才知道,杜裕忠推倒了一個書架,還把腳踩在那些新書上。後來我好聲相勸才平息老闆的怒氣。當我想帶杜裕忠走時,他卻彷佛沒看見我似的。」

  「沒有。我相信沒什麼人願意和他作朋友。他太奇怪了,平時沉默得好像不存在於這個世界,而在他發瘋時,卻好像這個世界裡只有他一個人……」

  「唯一我感到十分欣慰的是,杜同學很喜歡閱讀。雖然我不清楚他對哪些方面的書比較有興趣,但喜歡看書的小孩我想應該是不會變壞的吧!不過閱讀這種事情是這樣,如果你讀了書以後不和別人討論,那很可能就會對書中的意思產生誤解,更沒辦法讓老師知道你對這些作品瞭解多少;所謂以文會友,以友輔仁,這才是我們閱讀的正面目的……」

  提出這個評語的中學語文老師,教了那麼二十幾年的書了,依然如此天真樂觀,鄭紹德實在不敢將杜裕忠到底愛看哪些書告訴他。

  「他是一個孤僻到極點的人。別人找他說話他都不願意回答了,更何況是他去找人聊天呢?要認識什麼年紀比他大很多的朋友,還得是校外的,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不想談他。他真丟臉。」

  最後一句話是一位女教師的回答。

  除了杜裕忠就讀的小學和初中之外,鄭紹德另外也去了他讀到二年級以後就輟學的私立高中。他認為杜輟學的原因說不定會與林浩山有關。

  但沒想到答案卻出人意料。

  「他弄壞了一幅畫。」他很幸運地問到那時候知道這件事情的老師。

  「畫?」

  「一幅林布蘭的畫。」

  「呃……林布蘭是淮?」

  「林布蘭·範·萊茵,十七世紀的荷蘭畫家,和魯本斯齊名。」

  鄭紹德本來想繼續問:「那魯本斯又是誰?」,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最有名的作品你一定見過,群像畫《杜勒普教授的解剖課》。這幅畫的構圖不落俗套,畫中人物的神情栩栩如生,連場景的燈光都真實得若臨其境,可以說是打破了荷蘭一百年來這類畫作的呆板風格。另外他還有一幅《夜巡》更是曠世巨作!」

  那個時代所有的畫家都會去義大利,林布蘭卻未曾離開過他的國家,然而他依然聲名遠播。他作畫極為用心,畫珠寶、衣服的皺折都一絲不苟,完全不吝惜顏料;他投入大量的金錢購買已成名大師的銅版畫,用心臨摹研習,好學的態度令人著實拜服。另外,他極為擅長運用光亮與陰影的對比效果,發展出特殊的空間透視畫法,這使得他絕大多數的作品都表現出真實與戲劇性高度融合的美感。「

  鄭此時突然有一種正在美術教室裡上課的感覺。

  「不過,由於他過於追求個人式的藝術,不願配合委託他作畫的顧客,最後訂單愈接愈少,終至因揮霍無度而負債累累,最後孤寂地死去——一個天才畫家也不得不淪落到這步田地哪……啊,不好意思,我竟然把話題扯遠了……

  「學校的董事會一直都相當保守,教學設備一切從簡,但當時的校長卻力排眾議地獲得他們的首肯,撥錢買了一幅與《杜勒普教授的解剖課》原圖同等大小的複製畫,放在學校的生物實驗室裡。這大概也是他個人與眾不同的教學理念吧!

  「總之,那些畫好端端地放在實驗室裡,但杜裕忠卻不曉得是怎麼回事,把它弄壞了,用指甲把畫的表面刮得亂七八糟。董事會這時候當然就有藉口了,他們說高中生年紀太小,根本不懂得藝術,所以學校也沒理由浪費錢在這些沒用的裝飾品上了。

  「而杜裕忠就在這種教學理想與辦學現實的角力衝突下,變成犧牲品勸令輟學。事實上董事會早就對這種精神狀態有點失常的學生不高興了,所有行為出現偏差的學生,他們一概不喜歡,恨不得他們早點滾……」

  老態龍鍾的教師回想起當時的情況,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由旁人聽起來,他歎的氣恐怕不是只為了杜裕忠,更可能是為了他遇過的所有問題學生。

  「果然什麼都沒問到。」鄭紹德搖了搖頭,「畢竟我問的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些老師每一個年紀都是我的兩倍以上,到現在能記住的大概都只有杜裕忠一些比較過分的行為而已。所以,和林浩山的接點還是什麼都沒找到。接下來,我打算再回杜家去看看,驗證一下組長你的猜想可行性如何。」

  「拜託你了。」高欽福回答。

  鄭紹德掛上打到警局去的電話,回到便利商店旁停放機車的騎樓處,然後再次驅車前往鳳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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