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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3

  又是傍晚。

  進入巷子以後,頭上的天空被兩邊的低矮建築切割出一條黑藍色的狹道,彷佛連月光都滲不進來。這個窄巷是不是只要到了晚上,就會給人如入幽冥禁地的恐怖感?就像是吸血鬼每到深夜就會露出那長長的獠牙?

  再加上受到從謝主編那裡得到「換頭魔法」原稿的心理影響,更使鄭紹德騎車在控制龍頭,通過巷口停駐阻塞交通的幾輛轎車時,不自覺地感到背脊發涼——氣溫應該還沒有這麼低吧?他想著。

  杜家這個時候大門關上,從一樓玻璃窗戶可以見到客廳的晚燈初點,但鄭紹德並沒立即造訪的打算。他這次來是打算確定杜裕忠利用救生氣墊離開房間的可能性。在杜家對面悠閒坐著一個穿著白色短衫、年約接近七十歲的老人,而他身旁的門口則有幾個工人般模樣的青年搬動建築用的木板在忙碌,

  「這位老先生啊,我可不可以請問你一些問題呢?」

  「喔,你是前天傍晚來找杜太太的員警先生啊?」他的言語有很典型的閩南腔。

  「對啦,對啦,」他感覺到眼前的老人似乎並不討厭員警,於是便很高興地說,「借問一下喔,您平常都幾點休息睡覺啊?」

  「老頭子了,平常睡得很早啦。啊,你問這個做什麼?」

  「在這個月九日……不,這個月八日晚上,您睡覺的時候,特別是在晚上十點以後,有沒有聽到什麼卡車開進來的聲音啊?」

  「你是說對面那個阿忠走丟的前一天晚上嗎?」

  「是啦。」

  「那就是大前天嘛,我想想……」老人沉思了一陣說,「沒有耶……其實,卡車根本就開不進來的啦!」

  「啊?怎麼說?」

  「可能是現代年輕人錢賺得太多,日子過得太好了,只要一找到工作就想想買車開去上班。你看哦,這裡起碼停了七、八輛汽車,巷子又窄得要死——不管白天晚上都一樣啦!像我家裡租了房間給人,那位工作常常忙到三更半夜的先生說要把房間重新整修,我就請了一堆工人到家裡敲來敲去,可是這些工人喔,有夠難請又懶惰,只喜歡伸手要錢,運送建築材料的卡車開不進來,就說不肯動手搬了,還在這裡和附近的鄰居吵架啦,說妨礙他們工作啦,害我拼命和解又顧人怨,都幾十年的老鄰居了,還計較那麼多。結果裝潢了快兩個禮拜了還在那邊拖,真是……反正喔,連計程車都開不進來了,更別說是卡車了啦!「

  「這種情況已經維持很久了嗎?」

  「對啊,我記得一開始好像就是那個賣菜阿建的大兒子啦,一年前從美國留學回來以後拽得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幾百萬,買了一部不知道是什麼姆溜的車……」

  「BMW嗎?」

  「我哪知道啊,你講英文我又聽不懂,外國車都是一些怪名字。反正他就說要開那種車去兜風、泡馬子,讓巷子裡一些沒多少錢的小夥子羡慕得要死,然後他們就開始爭來爭去,說什麼時候又要買新車了,換新輪胎要多少錢……」

  鄭紹德禮貌性地繼續和那位老先生聊天,然而他的心中卻不斷思考高組長的猜想:「難道這個方法仍然不可行?如果卡車開不進來的話,那只有救生墊進來行不行?可是,救生墊不管有沒有充氣都一樣很重,一個人是拉不動的;況且還需要打氣設備……」

  還是不行。如果卡車開不進來,那整個逃脫計畫就會變得太麻煩。根據林浩山妻子的證詞,林曾經在八日晚上十點鐘回過家;而杜氏夫婦則同樣也是在晚上十點就寢。那麼,若林浩山真的是策動一切計畫的主腦,那他就必須在零點以前回到公司,也就是在兩個小時之內從本市到達鳳山然後再回本市。開車的話,當然做得到,反正夜裡馬路上的車很少。但若是再加上處理救生氣墊的時間,那兩個小時可能會不夠。

  也就是說,若林浩山回過家以後,再開著預先已經裝載好救生氣墊的卡車到杜家門口,馬上讓杜裕忠跳下來,然後立刻開車到公司的辦公室,那就做得到。而若是開了卡車到這裡來,卡車卻必須停在巷子外,接著把救生氣墊由卡車搬下來,拖到杜家門口、充氣、讓社裕忠跳下來、放氣、再將救生氣墊拖回卡車,最後再開車回市里,這樣時間還能來得及嗎?很可能來不及。不能隨隨便便找一個氣墊。必須是讓人從四樓跳下來而能毫髮無傷的氣墊。還有,這樣的氣墊很大、很重,拖來拖去會發出聲音,很容易被人發覺吧……那麼,難道就此放棄嗎?——不行!絕對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一定還有別的方法!

  「老先生,對不起!我有事還要找杜先生他們,不能再和您聊了!」

  還沒有等那個老人回話,他就立刻轉身到杜家門前敲門了,背後的老人好像在說:「年輕人就是這麼急!」之類的話。打開門的仍然是杜太大,她好像絲毫沒有料到員警會在這種時間再次造訪,神色不免有點驚慌。因為上次拜訪曾事先打過電話通知,而這次則是鄭紹德突如其來的行動。

  「員警先生,怎麼了?」她說,「我兒子怎麼了嗎?」

  「不,你兒子沒事。我希望再檢查一次杜裕忠的臥室。」

  「帶他去吧。」在客廳裡坐著,手上拿著一本書的杜先生說。

  「好。」

  一分鐘以後,鄭紹德和杜太太兩人再次到杜裕忠的房間。房間裡所有的擺設完全沒有任何變動:「你慢慢看吧。」杜太大正想離開房間,讓他一個人慢慢搜查。

  看著已經走出門外的老婦人,鄭紹德突然頭腦像是被閃電擊中,使他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戰慄,於是便不自禁地厲聲喊著:「杜太太,請等一等!」

  「啊!什麼事?」她嚇了一跳。

  「能不能……能不能……」鄭紹德發現自己心臟跳動激烈,嘴巴開始口吃,「能不能詳細描述一遍,八日晚上你鎖上杜裕忠房門的經過?」

  「這……」杜太太好像在思考改用什麼樣的詞來說明,「那時候……大概是九點五十吧,我到四樓來,先敲一敲門,再打開門看看他的情況。他正坐在書桌前看書。然後我向他道過晚安……」

  「你確定是他本人?不是別人冒充的?」

  「我很確定!他是我二十八年來天天相見的兒子!」

  「對不起,我只是想確定。然後呢?」

  「然後我鎖上門……」

  「這個部分能不能講得更仔細一點?」

  「好……我用鑰匙打開掛在門扣上的鐵掛鎖。然後將門上的扣環扣上,再將掛鎖套上、鎖住……」

  「然後呢?」

  「然後我就下樓了。」

  「就這樣?」

  「就這樣。」

  「你確定掛鎖確實鎖上了嗎?」

  「確定。上鎖的時候會有喀啦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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