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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不過,正當沈兆堂懊惱的當口,突然來了個幫忙的,那人就是跛了腿,板了腰的宋皮臉。宋皮臉因為在北地作案太多,官裡緝拿他,最先他帶著餘眾去依靠姚小刀子,姚小刀子偏又趁人之危,吞併他的槍枝,他著實立不住腳,這才帶著幾十杆槍和一班馬隊,到沈家灘來依沈兆堂,希望避避風頭。

  「老哥,我沒想到,你竟然混得這麼秋氣?」沈兆堂說:「人槍少了不怎麼樣,連膽子全混沒了,日後怎麼再去闖蕩?」

  「你還說呢,老弟。」宋皮臉反過頭埋怨說:「我倒不是怕官裡能把我怎樣,卻是忌憚姓奚的夫妻倆,當初你若把他們一家三口交在我手上,立時了斷掉,我如今決不至於被逼成這種狼狽相……」

  「姓奚的夫妻倆又露面了?」

  「可不是!」宋皮臉神色凝重的說:「那奚倫雖是殘廢了,但奚薛氏卻也糾合了一些人手,幫著官裡緝捕咱們,這些人久走江湖,對咱們行蹤線索握得很緊,令人防不勝防,這全是你當初留下來的禍根。」

  「她露面很好!」沈兆堂咬牙切齒的說:「想當年她趁我酒醉,那一剪刀的仇,我無時無刻不記在心上,我到處找她找不著,這回若叫我攫著了,可有她好看的!」

  狠是發得夠狠了,不過,他落馬時摔傷的腦袋還纏著布,有些暈糊糊的,宋皮臉問他,他便把撲打錢家圩去搶兒媳婦的事說了一遍,最後他說:

  「論實力,錢家那夥人,根本不夠我拎的,但他們機伶狡詐打埋伏,硬砸了我的鍋,我那傻兒子一天不娶媳婦,我的心一天就放不實落。」

  「依我看,這宗事情倒是容易辦。」宋皮臉幫他拿主意說:「你想搶錢老頭兒的閨女,用不著擺出大陣仗,跟他們頭破血流的力拚。只要找機會混進圩子,把她給劫出來就成了。」

  「行嗎?」沈兆堂說:「錢家圩可不是小地方,一共也有上百口人家,前後臨著河,地勢夠險的。」

  「這個你放心,」宋皮臉笑笑說:「我不知抬過多少財神,比它錢家圩更險的地方,我一樣直進直出像走大路一樣。辦這種事,鬥智不鬥力,得要先埋妥暗樁,布妥耳目,摸清對方底細才成。」

  「兄弟究竟沒在這行上,」沈兆堂說:「事情委實辦得太莽撞了,不知老哥您肯不肯幫這個忙,我的槍枝人手,由你調度。」

  「那倒用不著。」宋皮臉說:「這事辦起來,人手多了,反而不方便,我只要差幾個得力的手下,打進錢家圩去,就成了。」

  宋皮臉對於抬人這個行業,果然有些牛皮,把人差出沒幾天,就把錢老頭兒的閨女,活活裝在麻包裡扛了回來。沈兆堂奇怪怎麼那樣快當?才曉得那三個差出去的傢伙,一個扮成專賣胭脂花粉和針線的貨郎,一個牽著牲口,扮成專收雞毛鴨絨的販子,另一個扮成乞丐,混進了錢家圩子;錢家圩的人們,自打用埋伏擊退了沈兆堂,便放心大膽過日子,沒料到沈兆堂膽再差人進來動手腳。

  錢家的閨女最愛刺繡,那天清晨起大霧,她聽見屋後的貨郎鼓響,便跑出去買絲線,這好!那假扮的貨郎瞧著附近沒人,伸手捏著她的頸子,便像拎雞似的把她拎到屋角的牛草棚邊去了,假扮乞丐的撕塊破布塞住她的嘴,用腰裡的麻繩把她捆了個扎實,那假扮收買雞毛鴨絨的傢伙,便拿準備妥了的長麻袋,把她從頭到腳套了進去,紮妥袋口,放在牲口上當成收買得的雞毛鴨絨,就這麼悄悄的分批出了錢家圩,一路奔回來了。

  麻袋打開,放出那個年輕的閨女。沈兆堂仔細一端詳,覺得媒婆劉大腳未免言過其實,這個閨女長得細瘦黃白,衣著也夠寒酸的,假如比起前些時那個走江湖賣唱的閨女來,起碼要差三四個頭皮,簡直不像是肉頭財主家的千金。

  「你們幾位搶錯了人沒有?」沈兆堂說:「這閨女好像不是錢老頭兒家的三姑娘。」

  「沒錯,沒錯!」扮貨郎的說:「咱們問過根,盤過底,她確是錢老頭兒的女兒,他家就只是一個女兒在家,她是打錢家後門走出來的,哪會有錯來?」

  「怎麼?沈大爺早先沒見過她?」

  「當然沒見過,」沈兆堂說:「要是見過,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事容易得很,」宋皮臉說:「把劉大腳找來一認,不就成了?」

  劉大腳是被找的來了,但那媒婆也沒見過錢老頭兒的小閨女,她說:

  「這事容易得很,沈大爺,閨女如被捆在這兒,您只要挖開她的塞布嘴,親自問她一問不就得了?假如是的,她也賴不掉,假如不是,她也不會冒充。」

  使人發急的是這個閨女拗得很,恁是怎麼問她,她總是垂著頭,一字不吭,彷佛天生是個啞巴。沈兆堂問火了,吩咐說:

  「她既憋氣不開口,我也管不得那許多了!著人把她帶下去看管著,供她茶水飯食。查查黃曆本兒,揀個最近迫的黃道日子,先讓小傻子進洞房,萬一弄錯了,日後再換也不遲。」

  正巧黃道日子隔不上兩天,沈兆堂的宅裡又為小傻子的婚事忙碌起來;其實這回也沒有什麼好忙,燈彩都是現成的,洞房還是上回的老洞房,床帳被褥,一應俱全,只是跑掉一個新娘子,又換一個新娘子而已。由於沈兆堂講究排場,這事又是宋皮臉一手辦成的,不得不大張筵席,請宋皮臉那夥子人全來湊熱鬧,一個個喝得東倒西歪,鬧至起更後,才把小傻子送進洞房。

  一切外表上的文章都做了,沈兆堂夫妻倆擔心的,還是做新郎的小傻子,這一回是否開了點竅?派不派得上新郎的用場?說是依樣畫葫蘆,一點也沒錯,揀著夜深人靜,這夫妻倆又站到洞房窗外,專心一意的聽起房來啦!……這一回,小傻子遇上這個悶聲不響的新娘子,可對上勁了,她不說話,他也不開腔,兩人一個坐床尾,一個坐床頭,像一對木偶似的,一動不動的幹耗紅燭。等不到一個更次,劉氏又埋怨起來說:

  「上一回,我就讓你教他,你這做老子的,究是是怎麼個教法?!越教他越傻了!」

  「你問我怎麼教他,我教他見著穿紅戴綠的女人,就得騎著她,當成老虎打!……誰曉得這個新娘子根本算不上老虎,他就忘掉那回事了。」沈兆堂沒好氣的說:「如今你叫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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