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遇邪記 | 上頁 下頁 | |
五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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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漩渦 這個初走江湖的賣藝班子,很容易的,就被沈兆堂給留了下來。做成了這宗事,沈兆堂心裡暗暗的得意,——對方如果曉得自己跟姚小刀子、宋皮臉,都是換帖的把兄弟,這兩夫妻還會殺肯留嗎? 早在十天前,宋皮臉就吩咐手下,快馬送來一封密信,信上面,要自己留意這麼一對年輕的夫妻,把他們截留下來。自己根本沒費精神去找,是他們倆伸著頭送上門來的,不但如此,而且把原委吐得一字不留,可見他們究竟沒有經驗閱歷,很容易受騙上鉤的。 這好比魚是落進網裡了,該想的是下一步該怎麼做法?烹嗎?煎嗎?燉嗎?……這些思索,像當年傳說裡的鬼漩渦一樣,不停的打著轉,一會兒順轉,一會兒又朝反轉。當然嘍,依照順轉,把人情全送給拜兄宋皮臉,這事就太好辦了,只要依樣葫蘆,著人快馬送封回信過去,悄悄的要他過來提人,洋槍逼住胸口把人提走,他愛怎麼就怎麼區處,愛斬草除根,他就斬草除根好了!假如宋皮臉嫌路遠,托交自己代辦呢?那似乎也不算難,三更半夜動手,還怕蒙在鼓裡的兩夫妻走脫掉? 不過,再朝反轉,那可就複雜多了!姚小刀子和宋皮臉,說起來跟自己是把兄弟,其實並沒有那麼深的交情,彼此也都是瞧在有錢有勢有槍有馬的份兒上,互相勾搭,人在江湖上,哪能免得經風歷險?萬一有個什麼,也好拉一拉援手,避一避風頭。若說是一般的人情,賣賣這份交情倒也無所謂,可是,這一賣就牽連上三條人命,他宋皮臉能給沈某什麼樣的好處?攤開帳面算一算,不值得!何況白天聽奚倫夫妻的口風,他們並沒有再找宋皮臉尋仇的意思。 話又說回來,自己假如不存心幫著宋皮臉,當時即使看出這對夫妻是宋皮臉要找的人,也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們過去。宋皮臉送密信,又不是單單送給自己一個人,自己不截住這對夫妻,旁人也會攔住他們,這叫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不得罪人,又不拖後尾,該是最妥當的辦法。 那麼,為何又把他們給留下來呢?!這才是沈兆堂心眼裡要想的。當他站在高高的門斗子下面,望著奚薛氏當眾獻藝的時刻,心裡的鬼漩渦就已開始轉動了。她是個使人心猿意馬的女人,她的身形裹在青布的衣衫裡,豐滿和纖細,配襯得那麼均勻,她每一寸的肢節都那麼敏活,又帶著野性的嬌柔。沒見著她之前,沈兆堂常常誇耀她的三姨太太是絕色美人兒,但,拿來和這個奚薛氏一比,只配替奚薛氏做裹兒……若把這樣出色的女人,交給宋皮臉去做掉,那就太糟蹋了。 鬼漩渦這樣反復的旋轉著,天到起更時分了,沈兆堂還獨留在後屋的外間,背著手,來回的踱著。人已經留下來了,假如匿著這對夫妻,不告訴宋皮臉,天長日久,總會被宋皮臉查察出來,到那時,反而壞了把兄弟之間的交情,也極不妥當。事情雖很為難,他總得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人不知鬼不覺的除掉奚倫,然後,再緩緩的設計弄上這個女人…… 甭瞧沈兆堂是個粗野漢子,色心一動,什麼樣刁惡的主意都能想出來。二天,他差心腹的長隨替宋皮臉送了一封密信,告訴宋皮臉,說是奚倫夫妻倆,路過沈家灘,業已被好言好語的哄著,軟留下來了。不過,他提出男的可交給宋皮臉,女的他打算留下來,這件事情,信上說不明白,他得跟宋皮臉當面談談。宋皮臉回了他一個口信,約沈兆堂到鄰縣的靈官廟見面。 沈兆堂藉故出門,到了靈官廟見著宋皮臉,這股匪拍著他肩膀說: 「兆堂兄弟,你這樣的打算,擔的風險太大了!薛老頭兒的閨女,可不是尋常的婦人,你既見她出過手,亮過招,定然曉得她的身手,比她丈夫更強,為著一個『色』字,拿不起,放不下,日後會惹火燒身的。」 「這些我全想過了!」沈兆堂說:「我要用的,是不著痕跡的方法。我先差奚倫於某日某時,帶著兩個長工,放車到縣城的錢莊去取錢,你派得力的人手埋伏在他必經的地方,裝成散股子盜匪去搶錢,趁機把他給做掉,……我有辦法讓這宗案子變成懸案,讓那奚薛氏變成小寡婦再說。」 「就算她成了寡婦,你有把握使她心甘情願的跟你過日子?頂你沈家四姨太的名份?」 「嘿,這個你甭管,那就看我的了。」沈兆堂說:「十個寡婦,九個犯哄,我只要捏起哄訣,還怕弄不上手?一旦她跟了我,你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好罷,」宋皮臉還是不很安心,但是人在沈兆堂的手裡,又不願把對方激翻了臉,只好悶聲的說:「我可是有言在先,好生勸過你的,萬一日後弄不妥,黏了你一屁股臭屎,我沒法子替你揩乾淨。」 鬼漩渦一旦成形,便越旋越急了。沈兆堂和宋皮臉把細節談妥,便離開靈官廟趕回沈家灘的宅裡來。他跟平常一樣的不動聲色,奚倫夫妻倆仍蒙在鼓裡。 沈兆堂讓奚倫夫妻倆護宅子,對待他們很好,說著說著,四野的青紗帳起了;有一天,沈兆堂召奚倫到客廳裡去,跟他說: 「奚兄弟,我有宗事情,想托你替我辦一辦,……我在縣城東關外設了一爿錢莊,近時有筆積存的款項要提回來存放,逗上這季節,怕路上不平靖,想煩你去押押車,我比較放得下心。」 「沈大爺放心,」奚倫說:「這事我辦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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