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挑燈練膽 | 上頁 下頁 | |
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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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還不夠,他把鼠籠、鼠夾、毒餌全搬出來使用,加上他的煙熏、水灌和飛棍,來一個總剿,半個月下來,成績頗為可觀。他把死鼠剖皮,把鼠皮串成一大串,張掛在屋簷下面,來它一個懸皮示眾,這一來,宅裡的老鼠果然收斂了很多。至少,它們在白天,大多不敢公然在人眼前出現了。 天氣逐漸的炎熱了,陳老三把飯桌搬到廚房外面的瓜棚底下來,在露天吃飯,圖個涼爽。一天傍晚,他和岳母、老婆正在用晚飯,陳老三忽然看見一條尾巴在桌面上空拖垂著,那是一隻很大的老鼠的尾巴。 原來那只老鼠蹲在木房的壁架上,想偷吃一罐芝麻,灶房是木板壁,年深日久,板壁已經裂了縫,那老鼠顧頭不顧尾,一條尾巴拖到外面來了。 「你瞧,這只老鼠跑不掉了。」陳老三說:「我來抓住它的尾巴,你去拿一隻釘錘來,替我進灶屋去,狠狠的敲打,把它的頭替我打爛!」 他老婆原是最怕老鼠的人,但她也恨極了老鼠吃掉她嬰兒的手指,於是急忙站起來,跑去找釘錘,陳老三伸出手去,猛的一把,把老鼠尾巴抓住了。 老鼠吱吱尖叫著,拚命的跳動,但它的尾巴捏在人的手上,一時很難掙脫。陳老三的老婆及時取來釘錘,跑進灶屋去,她心慌手抖,一錘沒打中老鼠,卻把裝芝麻的罐子砸得稀爛。那只老鼠一瞧苗頭不對,死命一掙,竟然掙脫了,迅速跳開,逃命去了,陳老三手裡捏著的,只是一條尾巴的外皮。 「你這個笨女人,真是飯桶!」陳老三怨說:「叫你打一隻被抓住的老鼠,你也打不著,反把一罐芝麻打得撒了一地,眼睜睜的看它跑掉了!」 「我有什麼辦法?」他老婆幾乎哭出來:「我是認准了打的嘛!」 陳老三原就是呆楞楞的一個老粗,老鼠越磨難他,他的脾氣越急躁。匆匆忙忙把宅裡的老鼠鎮壓一番,再跑到田裡去一看,糟了!生薑田被田鼠打洞打得到處透風,薑根都露出來啦!陳老三一發火,用鋤頭遍掘,追著田鼠打。田鼠不如家鼠敏捷和狡獪,陳老三費了半天勁,打殺了一堆,放在稻草上,點火焚化了。但整塊姜田,被他挖掘得瘡痍滿目,眼看這一季的生薑收成,損失是夠慘重的了! 悶悶不樂回到家,吃晚飯的時候,一條老鼠尾巴,又在桌面上空拖垂下來了!陳老三一看,嘿,這是一條沒有皮毛的白尾巴,這不是前幾天從自己手上逃掉的那只老鼠嗎? 「你快去拿釘錘!」陳老三說:「這回它沒有皮可脫,再也逃不掉啦!」 這回陳老三又捏住那條沒有外皮的鼠尾了,他老婆拿了一柄釘錘,乒乓五四一頓亂敲,老鼠被打得又跳又叫,陳老三的老婆也是又跳又叫。她左一錘右一錘,沒打著老鼠,卻把板壁打脫了。老鼠被陳老三揪出來,倒拎在手上,冷不防轉過頭,狠咬了陳老三一口,陳老三一護疼,老鼠又滑脫出去,溜之乎也。 不過,這只老鼠,最後一次還是被捉住了,因為她鑽到嬰兒的蚊帳裡面,陳老三的老婆早起把蚊帳結起來,老鼠沒來得及跑,被結到蚊帳裡面,亂竄亂撞,陳老三用飛棍擊中了它,把鼠屍上秤秤一秤,那只老鼠足有十兩多重。因為它是在嬰兒的蚊帳被捕的,所以陳老三認定它就是咬掉孩子拇指的鼠兇手,這一回能把它繩之以法,總算消除一點心裡的鬱怨了。 但這事過去不久,老鼠又襲噬他的嬰兒了,這回倒沒咬掉手指腳趾什麼的,卻啃傷了嬰兒的臉頰。因此可見,鼠凶不只是一隻,而是一群。 這年秋間,陳老三田裡的收成,也被田鼠給糟蹋掉了,陳老三備受刺激,說話行事,都有點顛顛倒倒的,精神都有些不正常的樣子。 「老鼠!老鼠!」他經常喃喃的說:「我要殺盡這些老鼠!」 很顯然的,陳老三和老鼠鬥法是失敗了,他雖然不間斷的用盡方法殺老鼠,但老老鼠死了,小老鼠又出來了。老鼠繁殖力之高,使他疲于應付,因此,他想到,應該多打懷孕的母鼠,尋找鼠窩,把幼鼠全給殺掉,這樣也許能使老鼠的數目減少一點。 有一天,他在床肚下面的一隻破箱子裡,找到一個老鼠窩,箱裡擠了九隻還沒長毛的小老鼠,陳老三的眼睛亮了起來,狠狠的罵說: 「好哇!你們這些臭老鼠,你們啃我的小孩,我也要活吞掉你們的小孩!」 「你不要發神經了,老三,」他老婆說:「這窩沒毛的老鼠,我看見了就嚇得渾身發抖,你趕快把它們丟出去罷!」 「你要怕,你就給我走開!」陳老三叫說:「要不是你這樣膽小,我們家的老鼠還不會鬧得這麼凶呢!」 他把老婆攆開了,把破箱子端到光亮的地方,紅著眼看著那窩沒毛的小老鼠,想到他家宅裡被老鼠咬破的米糧和食物,想到失去拇指又傷了面頰的嬰孩,想到百孔千瘡的生薑田,越想越有氣,抓起一隻來,指著那小老鼠的鼻尖說: 「看你這只小東西,吱呀吱的叫著爬動,好像很乖順的樣子,但一等長了毛,生了牙,你的賊性就出來了!你可不要怪我陳老三不通情理,你們這些鬼東西,把我給害慘了,我活活吞掉你,該不算過分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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