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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蓮花街口這幫人,方法不是沒有,但程秀啟深藏不露,始終不給對方的機會,而大刀朱五已經在蓮花街一帶露了面,他扛著大砍刀,大搖大擺的走在街當中,使柱仔不得不躲了起來,惟恐一旦遇上,便脫不掉一場不必要的火拼,而他毫無把握拚得贏朱五。

  大刀朱五找不到柱仔,也曉得柱仔故意躲避他,他便橫著刀,到柱仔家的門口坐著,用盡污穢的言語辱駡,把柱仔的祖宗八代都罵進去了。頭一天沒罵出結果來,第二天朱五又跑去罵,罵著罵著沒人理會,他發了火,跑去用刀劈門,這一劈,把柱仔的老婆郭阿嬌給劈出來了。

  年輕貌美的郭阿嬌,穿著粉色湖縐的衣裳,站在門邊像一朵花開似的。朝著巨人朱五說:

  「朱五爺,我們並沒得罪你,幹嘛生這麼大的氣,用刀把人家的門都劈壞了?」

  朱五拎著刀,原以為會逼出柱仔來的,誰知一劈劈出這麼一個嬌豔如花的女人來,用水汪汪的眸子盯著他,輕言慢語的跟他說話,使他呆愣在那裡,窘得自覺異常的難堪,他手裡握著的那柄大刀,也跟著變得輕飄飄的,沒有一點份量。這樣呆了一會,他才擠出話來說:

  「你是柱仔的女人?」

  「我是的。」

  「柱仔呢?」他說。

  「出門去了。」女人說:「到桃仔園看朋友去了。」

  「我是來找他的。」朱五說。

  「找他有什麼事呢?」女人裝做不知道的樣子。

  「他不該背地講我的壞話。」朱五終於找出一點理由來說:「他罵我沒有本事。」

  「不會吧?」女人說:「我從沒聽柱仔講過你本領不濟的事,朱五爺,誰不知你這柄大刀,別說漳籍人裡找不到第二個,就是西盛之虎,也得差你一截,我們柱仔是混人的人,他不會亂講這種得罪人的話啊!」

  「旁人告訴我,是他講的。」朱五說:「柱子瞧我不起,我就要找他出來比武,看看到底是他強,還是我朱五強?!」

  「旁人的話不能聽,朱五爺。」郭阿嬌說:「旁人也許和柱仔有仇,故意講這話挑撥你的,我們都是漳州籍的人,沒有鄉親,也有鄉誼,我哥哥郭兆堂沒死時,不是跟朱五爺你是好朋友嗎?蓮花街這一帶,連柱仔在內,都是我哥哥的手下,他們怎會得罪你呢?」

  郭阿嬌若是叫駡吵鬧,朱五也不會怕她,但她笑著跟朱五說道理,舌底翻花,講得頭頭是道,朱五頭腦笨拙,說話也不會轉彎兒,哪能說得贏她?被郭阿嬌這樣一說,自知理曲,便藉口說:

  「好!我回去再問問程秀啟去,話是他講的,他要是存心騙我,我也要找他算帳的。」

  郭阿嬌一番言語,把綽號豬公的朱五說退了,她回去轉告藏匿起來的柱仔說:

  「朱五是只大渾蟲,他回去一聽程秀啟的教唆,還是會再找過來的,我們眼前處境很不利,要找程秀啟,就得快找,趁著大刀朱五暫時沒跟他站在一邊的時候,全力動手,否則,就來不及了!」

  「好!」柱仔說:「我會盡力去辦的。」

  說來也很巧,也許程秀啟拉攏了大刀朱五合力對付柱仔之後,膽氣大了許多的關係,他的進出行蹤,也就沒像早時那樣小心注意。一天晚上,柱仔的手下打聽出程秀啟要到祖師廟去上香問卜,他便暗中差遣了一個從諸羅來的傢伙,人稱他叫鬼手吳火金的,在祖師廟附近的大水塘設埋伏,找機會動手刺殺程秀啟。

  這方法是郭阿嬌想出來的,她告訴柱仔,說程秀啟長袖善舞,在衙門裡有不少的熟人,這時候,蓮花街的人和大眾廟口的人起正面衝突,不是好辦法,吳火金是從南部來的陌生面孔,允給他一筆為數頗多的番銀,讓他去辦事,事成了,當然無話可說,即使事情沒辦成,也牽扯不到自己的頭上。柱仔也曉得吳火金有一套很特別的功夫,旁人有練飛刀的,而他卻練成了飛斧,不但百發百中,而且十有八九會致人死命……

  鬼手吳火金,原是在諸羅混世,因為犯了兩宗人命案子,被衙門逮捕,才逃到艋舺,投奔郭兆堂的。講起身手,論起功夫來,他並不比柱仔差,但他有案在身,無法出面,所以只能躲在幕後,由柱仔掩護和供養他。柱仔一向很看重他,也深知他飛斧的功夫算是深藏不露的一絕,這回刺殺程秀啟,對蓮花街這一幫人,算是一件大事,不得不把吳火金這張牌打出來了。柱仔吧事情跟吳火金一講,對方就抬了胸脯說:

  「這個事情,你放心好了!只要我出手,一定辦得成功,不要說是程秀啟了,我的斧頭飛出去,連樹上的猴子都躲不過,我從來沒有失過手。」

  「當然,你的飛斧,我是信得過的,」柱仔說:「不過,程秀啟做人很狡猾,他也知道我們會對付他,因此,他無論到什麼地方,前後都帶有不少的打手,你辦這件事,還是很危險的,萬一……」

  「這個你放心,我就是被捉去,任憑他們怎樣逼供,我也不會把你和蓮花街的這些朋友扯上的,」鬼手吳火金說:「何況憑程秀啟手下那些飯桶,根本不會捉住我,我辦完這件事,就要去蛤仔難開荒去了,沒人會發現這事跟你有關聯——我可不是黑釘啊!」

  「儘管你不是黑釘,我也得差遣一批弟兄,到祖師廟後街等著,」柱仔說:「要是他們追你,這樣也好有些照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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