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路客與刀客 | 上頁 下頁 | |
八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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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女傭說:「當俺把寶貝放在石獅背上的時刻,有一個住在寨外荒屋裡的叫花子,他一隻眼上貼著塊狗皮膏藥,背著個用風罩圍著的鳥籠子,顛顛躓躓的玩黃雀抽籤算命的……寨裡有好些人丟錢給他,讓黃雀抽籤,蔔算流年。」 「嗯,」路客閉上眼,彷佛在想著些什麼,然後他睜開眼來,目射精光問說: 「那叫花子住在荒屋裡有多久了?」 「他嗎?」一個寨丁說:「少說也有五六年了罷?他是靠著來寨裡乞討過活的,逢著山集人多,他就背著雀籠兒耍黃雀抽籤,得些錢全買了酒。」 路客籲了一口氣,兀自搖搖頭,目光又黯了下去。 不過他仍然耐心追問說: 「還有什麼旁的人?旁的事?你難道就一點兒也不記得了嗎?這些事,對寶貝的下落,都是極關緊的,你無論如何,得再盡力的想一想。」 女傭苦著臉露出為難的樣子。 「再就是場子當中,人很多,又很雜,俺實在一時記不甚清了。啊!……有個耍猴戲的,穿黑衣,滿臉生著焦黃胡髭,當當的敲打著鏜鑼,牽著一隻紅腚馬猴兒,在那兒耍著……」 「說下去。」路客說。 「他在那兒耍著猴兒,教那穿紅襖的猴子拉車,滾筒,翹腿坐板凳兒,打小傘,敲鼓,搖鈴……」女傭回想的說:「當時俺抱著寶貝站在高處,望得真切,寶貝還指著那只猴兒,嚷著要俺背他去看猴猴的,俺怕那野東西萬一不聽話,蹦到場外來抓撓人,就沒許他去。」 「嗯,嗯。」路客默默的聽著,又把兩眼閉上了,隔了一會兒,猶自喃喃的念著:「猴兒,猴兒?……」 忽然他像想起了什麼,轉臉問那幾個寨丁說: 「這安家大寨,常有走江湖耍猴兒戲的來嗎?!」 「這個?……這個?俺倒沒留意過。」一個年紀大些的寨丁說。 「兩年前,俺倒見過一回。」一個高條個兒說:「那回耍猴的是個瘦小的漢子和他的女兒,他們一共帶了三隻馬猴。」 「玩傀儡戲的倒常來。」年紀大些的不甘寂寞的說:「那是個腰駝得像蝦米似的老頭兒,頭髮和鬍子,都像剛打面缸裡沾了粉出來的,……他那麼大把的年歲了,唱起盤絲洞女妖困住豬八戒,嗓門兒細得像十七八歲的大閨女似的……」 「對不住,老爹。」路客打斷他的話說:「俺只問您耍猴兒的,沒問您傀儡戲,您甭說岔了話。」 「賣辣湯的老爹請的來了,」肥牛趙五湊近路客說:「您有啥言語,可以問問他。」 「也許太麻煩了您,」路客轉朝那邊賣辣湯的老頭兒說:「寶貝失蹤的事,您想必也耳聞了?俺想問一問:您早晨賣辣湯的時刻,有沒有見過耍猴戲的?」 「您說那耍猴戲的?」老頭兒點頭說:「有,有!他來寨裡不過兩天,就落宿在後街客鋪裡,……也就是您落宿的那家客館,不過他住客院的側房,俺替他端過辣湯去,沒錯兒的。」 「您怎知道他剛來兩天呢?」路客說。 「俺知道。」老頭兒說:「前天清早,俺剛收拾擔子出門,恰巧遇著他挑著木箱兒進寨子,問俺客館在哪兒?是俺領他去找的房。——您還待問啥?」 「沒事了。」路客說:「麻煩您咧。」 「您可是覺著那耍猴戲的有啥不妥麼?」肥牛趙五問說。 「豈止是不妥?」路客說:「來罷,趙師傅,咱們快去搜查客館!……俺猜想那傢伙怕早已遁走了!」 一行人由那路客率領著,飛奔向那家客館去,肥牛趙五著人把側院的通路全給堵上了,路客召來店主,問明那耍猴戲的所住的那間房,店主說: 「不錯,那耍猴兒的說他姓李,十八子李,兩天前在這兒落宿,說是趕山集來的,如今他業已算了店錢,走掉了。」 「他是多早晚走的?」路客說。 「好半晌了!」店主說:「還沒到傍午算的賬,如今業已日頭甩西啦!——那間房就是他住的,你要進去看看嗎?」 路客點點頭,跨步推門走進去。 那是一間低而暗的房間,只開了碗大的一方小窗洞,因為要擋寒風,視窗塞了一束麥草,店主要店夥掌上壁洞的菜油盞,微光才照亮了屋子。 路客放眼看去,屋裡陳設很粗陋,這該算是一般小客館裡下等的房間,除了一床、一幾、一椅、一盂之外,就空空蕩蕩的,再沒旁的東西了!這時刻,外頭的店夥放聲傳告說: 「大戶老爺過來了!」 安大戶也跟著過來看看究竟,他進房時,那路客仍然站在房裡,用鼻子聞嗅著什麼。 「賀兄,您探聽出些眉目了?」安大戶低聲問說:「小兒失蹤的事,難道跟這耍猴兒的有關?」 「俺以為不單跟耍猴兒的有關,」路客皺皺眉頭說:「只怕還跟響馬頭兒鐵葫蘆徐坤有關呢!……不信,您就過來瞧瞧看罷!」 他說著,跨步上前,猛的把幾塊床板掀開,就見床肚下麵,繩捆索綁的捆住一隻禿尾紅腚的馬猴,那馬猴嘴裡被一大團棉絮塞緊,渾身悸動著,只是沒發得出聲音來,看上去顯得可憐。 「這個耍猴戲的人,敢情是發了瘋了?」安大戶大惑不解的說:「他既靠耍猴過日子,為什麼臨走時反把這猴兒縛住,扔到床底下去呢?」 「他沒有發瘋!」路客說:「您還該記得鐵葫蘆徐坤回復小辮兒張的那封信罷?」 「哦!不錯!」安大戶說:「他在那張紙上,畫過一隻猴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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