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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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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見著我剛剛帶來投宿的小子嗎?」路二端說:「他是我拖油瓶的兒子,我是他繼父老子,我剛剛帶他出去,不小心把他帶丟了,這小子忤逆不孝慣了的,一回來,准會氣勢洶洶的罵我,弄不好,還會動手打我呢。到時候,你得招呼茶房,一起喻解喻解他。」 「我說是什麼不得了的事,原來是為這個!」老闆娘說:「拖油瓶的兒子,總是兒子,繼父老子,一樣是老子,他是吃你的飯長大的,怎敢動手打你,出聲罵你?……普天世下,也沒有兒子打老子的,他回來,我出面講他,他要不聽,我還要替你教訓他呢!」 老闆娘正在說著,路二端戰戰兢兢的朝外一指,帶著哭腔說: 「不好啦,那忤逆不孝的渾小子來啦!」 說著,轉身就朝後面跑,大狗子眼尖,一腳踏進客棧的門,就指著說: 「路二端,老傢伙,你幹得好事,差點害得我回不來啦,我非要揍你兩拳不可!」 「老闆娘,你聽啊!」路二端躲在老闆娘的身後說:「我該沒講假話罷?他直呼其名,你呀我的,不分尊卑長幼不說,他真的要搗我兩拳,我這把老骨頭,真的會被他搗散掉了!」 「他敢,他沒反了天呢,」老闆娘說:「再凶的兒子,我也不能讓他在我這兒打他老子。」 「你講什麼?」大狗子火冒八丈說:「你說哪個兒子打老子?他姓路,我姓金,他根本不是我的老子!」 「你真太忤逆不孝了,」老闆娘說:「你對他這樣凶,該遭天譴雷劈的,你娘跟他過一天日子,他總是你的繼父老子,你怎能動手打他呢?」 「你你?!你活放狗屁!」大狗子莫名其妙的挨老闆娘的教訓,火更大了,脫口罵說:「他是你的老子,可不是我的老子,我找他算帳,關你的屁事,要你上來轉彎抹角的罵人?!」 他這一動火不要緊,客棧裡的五六個茶房都看不順眼,一哄而上說: 「這個忤逆不孝的畜牲,居然連繼父老子都不認了,我們非動手修理他一頓不可。」 說著,他們便把大狗子團團圍住,你一拳我一腳的動了手,大狗子雖然有一把力氣在,但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乎一下上來五六個茶房,硬把大狗子打得躺在地上。 等到路二端出來勸止,大狗子被打得遍體鱗傷,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不是跟我打賭的嗎?」路二端把大狗子扶回房去,對他說:「怎麼樣?頭一件,你是受了騙,被整得脫褲子兜臭屎了;第二件,你明明有理,但沒能講得清;第三件,你一動火,就被人揍成這樣,你該認輸了罷!」 大狗子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師父路二端存心整他的。自己沒事先覺察,全上了對方的套子,不用說,兩擔大棗賣的錢,連本帶利,都輸給對方去了。 路二端收了錢,帶大狗子坐船回去。他在船頭上,又對做徒弟的說: 「大狗子,你替我好好的聽著,你師父我,這一輩子,從沒吃過旁人的虧,除了在你師娘面前,我略讓她三分,其餘的人,誰也沒占過我半分便宜。你受了我給你的教訓,不妨多動動腦筋看,你若能整倒我,我就算沒白收你這個徒弟了。」 「師父,我在聽著咧!」金大狗子帶著哼聲說:「您不覺得,您整我整得太重了一點了嚒?」 「這還嫌重呀?」路二端說:「我虧好是你的師父,你若是遇著外面的騙子,只怕又挨打,又丟錢,連家都回不去了呢!」 「這叫什麼來著?」大狗子說:「這該叫做上一回當,學一回乖,我記住就是了!」 「你記住什麼?動腦筋整我看看,能整倒師父我,才算是出色的好徒弟呢。」 「師父,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料兒,哪還敢動腦筋整你?」金大狗子說:「到時候,整你沒整得著,又挨了一頓,打斷了骨頭,八根系子這行飯,沒有我吃的份兒了!……您只當我是個沒出息的徒弟罷。」 路二端看著金大狗子那種縮頭怕事的樣子,不禁歎了一口氣。對方是自己最後一個關山門的徒弟,這個徒弟若再不能勝過他,他真的沒有衣缽傳人了。 水程遠比旱路要快,也只三天光景,船隻就經大運河轉入北六塘河,回到新安鎮上來了。大狗子先上岸,他買了一壺老酒,幾碟小菜,擺在船艙裡,跟路二端說: 「師父,這一路受您的教訓,真是學得太多了!做徒弟的沒有什麼錢,只備了這壺酒和幾碟小菜,算是謝師的。您老人家在這兒稍停喝著,我回去告訴師娘,要她把房子收拾乾淨,您再回去罷。」 路二端生平最是貪杯戀飲的人,一嗅著酒香,兩腿就發了軟,一屁股坐了下來說: 「好,那你就快去罷!」 金大狗子拔腿奔到路家去,看見路二娘圍著圍裙,臉對著快落山的太陽,正坐在茅屋門前剝豆子。 「師娘,您好啊!」大狗子奔上來招呼說。 「啊,大狗子,你下揚州回來了,你師父呢?」路二娘說。 「師父在…在船上,還沒下來。」大狗子支支吾吾的說:「師父他在揚州城弄了個人,他說……他要我回來跟你說,要你先收拾房子,打掃乾淨,再把她接回來住。師娘你該曉得,揚州城,大地方,乾淨慣了的。」 「活見鬼了!」路二娘氣得一臉煞白,渾身發抖,罵說:「這個沒屁眼的,老天殺的,快朝棺材裡爬的人了,還要作孽!……他作孽也罷了,還大模大樣的消遣老娘,倒要我來服侍那個賤貨,老天殺的,我恨不得一口咬下他的一塊肉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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