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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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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狗子,你替我好生聽著,出門在外,不像是在家裡,論起闖江湖跑碼頭,門檻兒精得很,拿揚州城來講罷,水陸碼頭大地方,你見的是笑臉,骨子裡,處處都是陷人坑,不小心掉下去,沒得賺的,有得賠的!」 「師父說得是!」大狗子說:「我在聽著呢!」 「你聽著就好了!」路二端說:「你既跟著我出門歷練,就得把狗頭狗腦的土包子相收拾起來,走路就要像走路,不要歪著腦袋,東張張,西瞧瞧,把什麼東西都當成西洋景兒看,土包子會遇著窩囊事,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大狗子連連點著頭說。 「嘿,你懂個屁!」路二端說:「你若帶著土氣,不是遇上掱手,就會遇著騙子。掱手最多把你的荷包掏光,騙子更厲害了,把你褲子騙得脫下來,你都不知道。」 「我不信!」大狗子搖頭說:「師父,你也未免說得太過火了,世上哪有這等事?」 「你不信最好!」路二端說:「我得把話說在頭裡,一個人出門在外,凡事都得自己用腦筋,千萬不要輕易相信旁人,——甚至連你親娘老子,你都不要閉上眼相信他,這一點,你如做不到,脫掉褲子兜屎的日子,都有你過的。」 「真要那樣,還有什麼好呢?」 「合上老古人說的話,叫做『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啊!褲子只能脫一回,若要再脫二回,那你就是個白癡了!」路二端說。 「我還是不信!」大狗子說:「我敢打賭,誰都不能騙得我脫掉褲子!」 「好罷,」路二端說:「我睜大兩眼,看著你就是了,如今,我得告訴你,一個出門在外,跑碼頭的,一張利嘴,非練出來不可,要不然,你遇上窩囊事,會說也說不清,人說『有口難辯』,你也會遇上的。」 「會嗎?」大狗子說:「除非我是虧心理屈,要不然,我想我還能說明白的,人說『得理不讓人』,我只要有理,任什麼都不怕!」 「嘿,你要這樣想,那就錯到底了!」路二端說:「你不動火還好,一動火,准會被人打得鼻青臉腫,我也先把話說在這兒,信不信由你。」 「我也敢打賭,我有理就能說得清,旁人也不會把我打得鼻青臉腫。」 「好!」路二端說:「師父我跟你賭了!我若輸給你,我這兩筐棗子錢算你的;你若輸給我,你那兩筐棗子錢,都得給我。」 「行!」大狗子說:「我若輸了,只當這趟揚州,算是白跑的。」 師徒兩個一路走一路聊,走了四天,才進了揚州城,兩人賣了棗子,揣錢進荷包,找了一家客棧兼飯館,安頓下來,叫些酒菜來吃喝。大狗子在家過窮日子,從沒賺過這許多錢,也從沒吃過這樣好的酒菜,一直吃得肚皮發脹,上面呃油,下面放屁。忽然他捧著肚子,皺起眉毛來,低聲對路二端說: 「不好了,師父,茅坑在哪兒?」 「我說你土包子罷!」路二端說:「揚州城不是鄉角落,哪來的茅坑啊?!正好,師父我也要出大恭,我帶你去好了!」 「那敢情好!」大狗子說:「您得走快點兒,我……業已急得夾不住了。」 「好好好!」路二端說:「咱們這就走罷!」 大狗子跟在路二端身後,急急衝衝的走了兩條街,路二端在繁燈影裡,指著一處宅子門口,一左一右兩個四四方方的木亭子說: 「就是這裡了!」 說著,他就鑽進一邊木亭裡去了。 「乖隆冬!」大狗子進到另一邊說:「揚州真是大地方,茅坑砌得這麼講究不說,還成雙成對的,一面拉屎,一面還好聊天呢!」 說著,他真的褫掉褲子,蹲下身,唏哩嘩啦的拉起稀屎來了。他正拉得痛快,路二端卻出來了,對大狗子說: 「我拉好了,我累的慌,不好在這兒等你,得先回客棧歇息去了。你拉完了,自己回去好了,順著來路走回去,不會摸迷路的。」 他說完話,也不管大狗子哎哎的叫喚,自顧走了。大狗子叫師父沒叫得應,卻把宅子裡的人叫出來了,那人穿黑衣,戴黑帽,手裡拿著電棒子,把大狗子一照,哼了一聲說: 「你這個人,好大的膽子?怎麼敢跑到警察局門口崗亭裡來拉屎?太……太不講衛生了!」 大狗子一聽,這可糟大糕了!明明師父說是茅坑,怎麼又變成警察局的崗亭了呢? 「是……是我師父……他……他帶我來的。」 「我不管是誰帶你來的,你都要受處罰!」那員警說:「把你長褲脫下來,把你拉的稀屎,用手捧到褲子裡,兜到旁的地方去!」 大狗子一聽,暗暗的咬著牙,叫苦不迭,只好乖乖的把長褲脫下來,手捧稀屎,兜到長褲裡,臭哄哄的,一路拎到河邊去倒掉,又洗手,又洗褲子,忙乎了好半天,身上餘臭猶存。 「哼!虧他還是做師父的,根本是老沒正經的東西,害得我脫褲子兜著屎走,這下子,我回客棧非得找他算帳不可!」大狗子氣得牙癢,一路罵罵咧咧的嘀咕著:「我要當著人跟他講理,看究竟是誰理虧?」 當大狗子一路朝回走時,路二端好早就趕回客棧來了。他一進客棧,就裝出氣極敗壞的樣,渾身發抖,說話打顫,鎖著眉毛,一把拉住客棧老闆娘說: 「老闆娘,務乞你幫幫忙,我……不得了啦!」 「是怎麼啦?路二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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