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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一般說來,縣城裡無人不知百里飛這個傳奇性的人物的,而且依據若干傳聞,他們對奇人百里飛都異常尊崇。而這些居民,也都知道百里飛只有兩個徒弟,那就是清澗的程登雲和楊家樓子的馬老咬。他們奇怪的是:百里飛的這兩個傳人,為什麼一正一邪,相差得這麼遠?馬老咬為何要干犯師門戒律,犯奸、犯劫、犯殺?……不論其中的原委如何,人們為百里飛竟有這麼個徒弟嘆息不已倒是真的。

  「當然,百里飛的傳人,都不是簡單的,」有人說:「但快馬李三當年跟隨黃天霸,也是老一輩當中的高手,哪存那麼容易就被馬老咬剪斷辮子的道理。我說,這也許是馬老咬故意糟蹋他,激他出面的!」

  「是真是假,總騙不過人,」另外有人說:「好在快馬李三也已回城了,馬老咬既在這兒,快馬李三決沒有不出面的道理,等他一出面,事情就會弄明白了!」

  「我以為這個馬老咬說得太誇張了,」醉月樓的老闆說:「副將李大人坐鎮長淮不是一天了,不知有多少江洋大盜,都沒能逃得過他的手掌心。饒他馬老咬盡得百里飛的真傳罷,也不至於雙方沒過招,他就能剪掉對方的辮子,他這算把快馬李三糟蹋得不成玩意兒了!」

  「我覺得不是這樣!」一個年紀較長的人說:「世上事,出人意料的,太多了!諸位想想罷,這兒是李大人的防地,若不是真的,誰敢這樣招搖撞騙,那不是活得不耐煩了,要自己找死?……也許這完全是真的,馬老咬硬是有李副將望塵莫及的功夫。」

  年紀較長的人這麼一說,大夥兒都恐懼起來,恐怕快馬李三一現身捉拏人犯,就會有一場激烈無比的纏鬥,不但醉月樓避免不了傷亡損失,就是這一條街上的居民,也都會受到波及。……愁儘管愁,可沒有人能想出法子來,只好縮頭蹲在一邊,聽任事情自然發展。

  果然,在程登雲大俠還沒有抵達縣城的時刻,快馬李三便先展開了捕拏的行動了。一天夜晚,快馬李三率著他手下的一幫精通武術的人,更帶著大隊的騎兵和步卒,把一座醉月樓圍了很多匝,他們亮著各種兵刃,張著強弓硬弩,在許多支火把的光亮裡等候著。快馬李三對著馬老咬喊話,逼他早點出來受死。

  這時候,馬老咬穿窗而出,翻上了醉月樓的樓頂,他大聲朝下麵的快馬李三說:

  「堂堂的李副將,何必為討你的那條辮子,動這麼大的肝火,擺這麼大的排場,捉我馬老咬一個人,該是太「小題大做」了罷?……有本事,你不妨亮刀上來,當著滿街人等,露幾手出來瞧瞧,我是看不慣打群架的。」

  「好!馬老咬,你這個狂徒,你等著,我這就上去會一會你。」快馬李三騎虎難下,惱羞成怒的說:「今夜,你就真是頭雙角,我也要扳你一扳!」

  「老爺,這可是捉拏要犯,」老孫提醒他說:「既不是約期決鬥,又不是打擂臺,您不必為他的幾句話動肝火,一起拉刀上就是了!」

  快馬李三也知道自己一個人決非馬老咬的敵手,這個人多勢眾的便宜,不能輕易放掉。於是,他把單刀向左右一擺,當時就有七八個漢子,齊齊發出一聲吶喊,跟他一道兒朝醉月樓上沖去。快馬李三的意思是不管捉不捉著人,先當著縣民的面,把拏緝要犯的聲勢擺出來,表示自己並非真的縮頭怕事。他想:只要能把馬老咬嚇跑掉,他也就能爭回一大半丟掉的面子了!經過這一陣,再由程登雲以維持師門戒律的身份,出面協同官府辦案,不就順理成章了嗎?……自己的辮子丟了,好在頭髮是活物,過它把年,也就重新長起來了,誰還會那麼認真得無聊?會拿支尺來量。

  他們蹬蹬的竄上去了。

  官兵圍捕巨盜,原就是一場好熱鬧,何況這一回,快馬李三有意這麼安排,想把馬老咬嚇走,當眾爭回面子,他幾乎糾合四五百人,燃起上百支火把,把醉月樓映得像燒了晚霞似的。百姓們雖然膽小,不敢過份靠近,但都遠遠的站在碼頭旁邊,倚著石欄杆,睜大眼睛瞧著。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大多都看好快馬李三這一邊,認為馬老咬再強,也是眾寡不敵,能逃離醉月樓,就算是他有天大的造化了。

  但馬老咬根本沒有逃走的意思,當快馬李三率著一批辦案的高手躥登醉月樓頂時,馬老咬業已卷起衣袖,在那兒等著了。

  鼎鼎大名的快馬李三,以多打少,而且如臨大敵似的亮著兵刃,圍擊馬老咬一個徒手,這在人的感覺上,業已是勝之不武,假如再拏不住對方,可不是又損了顏面了嗎?快馬李三把馬老咬恨之入骨,更加認定對方是蓄意挫辱自己來的了。

  他緊一緊手上的單刀,把牙盤銼得格錚錚的響,朝四下裡的官兵叫喊說:

  「你們替我聽著!官船劫案的欽犯馬老咬就在這兒,他無拘朝哪兒逃,弓弩手都要替我猛射,捉不著活的,就把屍首替我抬回衙去!」

  「呸!姓李的,你是在做迷夢了!」馬老咬說:「你何不早點兒訂妥棺木,留給你自己睡?姓馬的好看著你送葬!」

  快馬李三這時已橫下心要拿他,因此更不打話,掄刀就跟馬老咬動起手來,馬老咬沒用兵刃,單憑一雙肉掌和李三等六七個漢子周旋著,而且越鬥越有精神。打著打著,馬老咬忽然飛起一腿,把一個漢子從樓頂踢了下去,快馬李三支援不住了,被逼得退至五樓,鬥不上一會兒,又被馬老咬踢下去一個,這樣一層樓一層樓的朝下倒退,已經明白的表示出,快馬李三遠不是馬老咬的對手了。圍在外面的兵勇們有力無處施,只能發出虛聲的鼓噪,聊以應景而已,時辰流過去,他們也變成看熱鬧的了。

  這當口,唯有快馬李三最難過,他被馬老咬一層樓一層樓的倒著朝下逼,而且每下一層樓,馬老咬就踢飛他一個幫手;快馬李三使出渾身解數,也傷不著對方半根毫毛,急得滿頭沁汗,轉眼之間,已被逼退到樓下,他環顧左右,皆已傷亡,只有他一個人苦苦的單獨撐持了。

  「我說,姓馬的,你為何這樣苦苦逼我來著?」快馬李三喘息的說:「有種,你就把我殺了罷,越發把案子做得大些,讓朝廷來捕拏你。」

  「那倒用不著,」馬老咬說:「我有你做餌,就夠了,我要藉你釣出程登雲來,跟他比一比高低,有我馬老咬,就沒有他程登雲!……說我邪性也罷,我這是邪到底了!若不是拗這口氣,我還不會犯大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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