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復仇 | 上頁 下頁 | |
一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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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呵呵的笑聲裡,那四個老頭兒,都脹紅臉孔,顯得很不自在起來。高老說: 「其實,您也甭指著和尚罵禿驢,我們四個,當年跟金刀黃三爺交情很厚,出來也不過是幫著查查案子,懲懲頑惡,……不管誰做朝廷,民間望治不望亂,奸宄匪盜,總要有人去除的。」 百里飛聽了,冷冷的點一點頭說: 「高老說的話,道理上不能說是站不住,我是伸著脖子盼著你們那位少主子不要一心只想著功名,做過了火,那就不在您所說的理字上了。」 胖老加木柴,使灶火燒得很旺,時辰流過去,大鐵壺裡的水,業已發出細細的沸聲。高老和胖老看著百里飛仍然穩坐不開腔,便把話題硬扯到武技上來,硬要百里飛亮兩套出來,讓他們增增見識,開開眼界。高老的武技在四老裡面,算是最具修為的,他謙稱是「抛磚引玉」,站起身來,在地上撿了一截細松枝,把它向面前的石塊上直插進去;細松枝原是脆弱易斷之物,可是,經他一運氣,便堅逾精鋼,能透石而入,直貫那方石塊了。 高老這招兒一亮,連一旁站起來看著的矮老、胖老、瘦老,都老王賣大瓜,——替自己人喝起彩來了。高老本人朝後退了一步,面不敢色,氣不亂喘,朝百里飛抱拳一揖,謙中帶傲的說了一聲: 「獻醜!獻醜!」 百里飛這才略略抬起眼皮,輕哦一聲說: 「不錯,練氣功練到這等程度,算是過得去了!雖沒登堂入室,總算跨進大門檻兒啦!」 他這樣不疼不癢的誇讚,誇之實為貶之,把高老的胡梢子氣得直抖,另外那三個的臉上,也露出憤然之色。其中脾氣暴躁的矮老,實在按捺不住了,吐話說: 「百里大俠認為這世上練氣功夫,還有勝過咱們老大的嚒?!」 「豈止有,」百里飛笑說:「俗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功夫的人,只怕還多得很呢!老朽沒練過這等的功夫,只能依樣畫葫蘆,跟高老學學樣罷了!」 說著,他解下他腰間勒著的軟絛來,伸手抖了一抖,說也奇,那軟絛僅是一條絲打的繩子,柔軟異常,經他隨手這麼一抖,竟然筆直的變成一根棍子,他也朝那石塊上一送,那絛帶竟也直貫石身,從石背上冒了出來,百里飛捏著絛尾的指頭一松,絲絛兩頭落地,還是一條不折不扣的絲絛。 不用說,百里飛所露的這一手絕學,完全把江南四老給驚懾住了!試想以松枝貫石,松枝究竟還是硬物,好凝氣聚力,但腰絛原是極軟的物件,一抖手之間,使它變成硬物,已經令人叫絕,再用這種軟絛去貫石,那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兒,甭說從沒見識,連聽也從沒聽人說過。經過百里飛略一出手,四個人心裡都有了底,——若論過招,哪怕是四打一,也不是百里飛的敵手。 這時刻,大鐵壺的水業已騰沸了,高老抓一把茶葉投進去,烹了片刻,想請百里飛飲茶,但卻沒有杯子,百里飛曉得高老這是有意難他,連忙答說: 「不要緊,老朽是個粗野不文的多巴佬,就用嘴對嘴喝也成,」 一面說著,一面伸出兩指捏住大鐵壺的把子,把它從火上拎下來,鐵壺裡的水剛剛離火,還在滾沸著,百里飛居然把壺嘴塞進自己的嘴裡,咕嚕咕嚕,像喝涼茶似的,一口氣喝了大半壺,這才拎下壺來,使袍袖抹一抹壺嘴兒上的口涎,順手遞過去說: 「老朽口渴,喝多了一點,四位不嫌老朽的嘴臭,也都多少喝上幾口,壓壓渴罷!」 江南四老全都嚇得大驚失色,那種剛離火的滾水,硬喝到肚裡去,不是能把唇舌都燙熟了嚒?他們一個個搶著搖手說是不渴,齊聲向百里飛告罪,狼狽遁走了。……那之後,黃天霸的黨羽,就沒有再到楊家樓子來過,而百里飛技驚江南四老的事,終於沸沸揚揚的傳了開來, 據說當天夜晚,廟裡有個小和尚,匿在廟門後面偷聽偷看,這消息就是打他那兒傳出來的。 消息若是不走漏,化名老秦的百里飛,也許就會隱姓埋名,在楊家樓子終老了,正因這消息一走漏,人人都曉得俠士百里飛就是住在楊家樓子的老秦,他便不願再在那兒待下去了。 百里飛臨走時,馬老咬業已跟他學藝三年了。他師父把學武的規矩和戒條,都告訴了他,他也燒香立誓,說是永不犯師門的規矩,百里飛才讓他行了拜師禮,使他成為百里飛正式收錄的第二個徒弟。 從那時,百里飛便離開了楊家樓子,沒有誰知道他的去向了;有人說他准是隱遁到深山裡去了,有人說他可能到荒寒的邊塞去了。這不過都是好事者憑空臆測之詞,究竟他去了哪裡?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這之後不久,炙手可熱的黃天霸,因為迫害抗清的民族志士手段過激,果然如百里飛所預料的被人殺死,割了人頭,高懸在旗杆頭上。說部裡指出的殺人者,根本是莫須有的替罪羔羊,因為黃案震動京師,非破案不可,黃的黨羽不得不找出人來,羅織罪名好結掉這個案子。不過,長淮一帶的民間傳言,都認為這事雖不是大俠百里飛親手幹的,多多少少總和他有些神秘的關聯。 快馬李三的崛起 當黃天霸聲勢鼎盛時,快馬李三還只是個府中捕頭而已,黃某斷首後,黨羽星散,李三憑著真本事,硬功夫,逐漸嶄露頭角,積功升至副將,統領長淮兵勇,有關疑難的案子,只要他親自出馬,沒有不破的。 快馬李三雖然是春風得意,但他心窩裡總懷著一股隱憂;最使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前輩奇人百里飛,雖然隱遁江湖,不知所終了,但他留下的兩個徒弟,一個是住在清澗的程登雲,一個是住在楊家樓子的馬老咬,這兩個人的身手功夫,都使他提心吊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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