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呆虎傳 | 上頁 下頁


  「這我並非沒有想過。」賽白狼說:「但我到哪兒去撈大油水呢?一個鄧從吾的民團,緊緊扼著我的頸子,擋住我東進的去路。豫西南是一片窮荒之地,年景又差,把各村寨的傢伙骨頭榨幹了,也滴不出多少油水來。我就想抽身,也抽不了啦。」

  「您要想拔掉鄧從吾,倒不是一宗難事,」趙鐵嘴就著燈光,抬臉打量著賽白狼說:「看陸大爺您臉上的氣色,目前得先略按捺三兩個月,也就是說,熬過這一冬,到開了年,一切就不同啦!明年是您的轉運年,可說是無往不利,那時候,甭說一個鄧從吾,十個鄧從吾也擋不住您的馬頭啦。」

  趙鐵嘴的一張嘴,果真是名不虛傳,不管是談天論地,數算流年,都滔滔不絕,顯出他見多識廣來,賽白狼陸老古被他說得顏開心動。在談及趙鐵嘴的來意時,那相士毫不隱諱的說:

  「陸大爺,我在豫西聽人說,如今您發達了,我趙鐵嘴滿肚子主意,沒人肯聽我的,想想,莫若投奔您討碗飯吃,也許在您對付鄧從吾的時刻,我多少能幫一點忙,肯不肯收留我,全在您啦。」

  「你說哪兒的話,」賽白狼笑呵呵的拍著對方的肩膀說:「像您這種智多星,若不是機緣巧合,只怕我放八人大轎去請還請不到呢!」

  趙鐵嘴就這樣在荊棘崗子留下來了。

  賽白狼陸老古雖然殺人不眨眼,凶頑成性,但他對於這位鐵嘴相士,卻是寵渥有加,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程度。趙鐵嘴出主意,慫恿陸老古繼續張出帖子去,召兵買馬,凡有攜槍來投的,除了給予小頭目的名份之外,更撥出現洋作為花紅獎賞。帖子張出去不久,就有好幾批人前來投奔他,其中有一批七個漢子,牽著兩匹健騾,帶著刀槍把兒,以及兩個梳長辮子的姑娘,夤夜來投,說他們原是江湖賣藝的班子。賽白狼陸老古把這批人收留下來,要他們亮亮招式,顯顯武藝。這些人一亮招,賽白狼便看出他們全是練家,不光是花拳繡腿。趙鐵嘴在一旁看了,豎起指頭,誇讚說:

  「陸大爺,這全是老天爺要成全您吶!開了春,咱們拉出去和鄧從吾對陣,正需要會拳腳的人做幫手,你多挑選些這類的人來護駕,那就穩如泰山啦!」

  天落頭場雪,正當賽白狼陸老古大肆吸收人槍,洋洋得意的時辰,有人來傳報說:

  「大爺,鄧從吾帶著他的民團,接近荊棘崗子了!」

  陸老古一聽,燒了一頭火,拍著桌子罵說:

  「鄧從吾這傢伙,可不是硬騎著人頭拉屎嗎?老子想讓他活過這個冬天,他偏偏要來送年禮!」

  「冬天有霜雪,利守不利攻!」趙鐵嘴說:「鄧從吾這回拉槍過來,一定會速戰速決,您不必動火,布妥了陣勢耗他,弄得他人無糧,馬無草,他就非撤不可。到那時,咱們乘機追截他,他逃得了頭,還逃不了尾呢!」

  「對!我就采它個『耗』字訣兒!」賽白狼說。

  賽白狼的耗字訣兒並沒錯,錯卻先錯在裡面;當鄧從吾的民團進撲到荊棘崗的時候,黑裡有人反出來了。趙鐵嘴和新投效杆匪的那些漢子,十有八九都是鄧從吾差出來臥底的。按理論,這都是賽白狼常用的方法,民團全學去了,反過來對付賽白狼來啦!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連賽白狼的那些護駕都沒弄清楚,荊棘崗子就起了火。有人大喊著:

  「民團打後邊沖進來啦,快逃啊!」

  黑地裡,也有人大喊活捉賽白狼的。

  護駕們拎著槍奔跑,到處亂成一團。火光裡奔來跑去的,都是自己人,沒誰見著民團在哪裡?但這些自己人都是會變的,好些護駕都在脊背上挨了刀,臨死還瞪著兩眼,有些驚詫不信的味道。

  在一片混亂當中,鄧從吾的民團真的壓進崗子來了。不過,雙方都沒找到賽白狼陸老古,在他的煙榻上躺著一個人,那卻是相士趙鐵嘴。

  荊棘崗子雖然被擊破,但瓢把兒賽白狼卻在危急關頭,殺死趙鐵嘴,神秘的跑掉了。

  「這傢伙真有九條命嗎?」鄧從吾說:「我非趁著他新敗的時刻,把他追緝到不可,如果讓他有喘息的機會,他會死灰復燃的。」

  追蹤

  賽白狼陸老古的那股杆匪的窩巢——荊棘崗子,被鄧從吾擊破之後,他手下的匪徒就星散成好幾股,到處流竄。而鄧從吾率著民團,一路追剿殘匪,一面到處打聽神秘失蹤的賽白狼的音訊,他發誓要追捕到這個作惡多端的杆匪總瓢把子。

  逢著大荒亂的年成,憑鄧從吾這股民團,人數再多,槍枝再硬,一時也難收拾得了這種滔天的亂局。他追蹤到哪兒,哪兒都是一片荒涼的景象;季節轉至隆冬了,彤雲遮空,遍野積雪。鄧從吾轉到石佛寺一帶地方,在風雪裡和散股的杆匪交戰,雖然略有斬獲,但漏網脫逃的賽白狼陸老古,卻不見蹤影。

  他連夜審問俘獲的杆匪,希望從他們口裡,問出一些零星的線索來,但那是徒然的,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瓢把子的可能去向。

  「我要追下去,」鄧從吾仍然不死心,咬牙發狠說:「除非他逃出省界,只要他留在河南境內,早晚我會把他捉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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