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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家園(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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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美跟我說,他們的那幢新房子要等四月中旬才能搬過去,我能不能等呢? 是我的東西,當然能等,我欣欣然的等待,不敢再常常去,免得給人壓力。 沒敢跟「名人世界」的鄰居講起要搬家的事。相處太融洽了,如果早就說起搬家,大家要難過的。既然一定難過,不如晚些才傷心。 跟街頭的朋友,我說了。賣水果的那位正在替顧客削水果,一聽,就說:「那你以後就不會回來了。」我向他保證一定回來的。他說:「難羅!我會很想念你,我太太也會想念你。」說著他給了我一個蘋果,一定不肯收錢。 賣畫的朋友聽我快要搬了,一定要請我去吃水餃,一定要吃。我去吃,他在街口做生意,向餃子店的老闆娘減:「叫她多吃,切些鹵菜,向我收錢。」 鄰居們在我心裡依依不捨,有時,聽見他們的鑰匙在開門,我會主動的跑出去,喊一聲:「下班了嗎?早些休息。」 如果他們沒在做什麼,我也會主動的跑去鄰居家坐一會兒,不然請他們來家裡坐坐。 相聚的時間一天一天短了,我心裡悲傷,而他們不知道。 當壽美在四月份一個明媚的天氣裡,將那一串串鑰匙交在我手中的時候,我看見她眼中好似閃過一層淚光。賴老師的那串,連鑰匙圈都給了我。依伶、依縵沒有看見,她們在拚命幫著搬家工人運東西。告別的時候,壽美回了一下頭,她又回了一下頭,在那一霎間,我怕她就要熱淚奔流。一直說:「還是你們的家,隨時回來,永遠歡迎你們來的。」 小屋空了,我進去,發覺清潔公司的人在替我打掃,我吃了一驚。交給我的,是一幢完完全全乾淨的屋子。這種做法,在中國,可能不多,人走了,還替他人著想,先付了錢,要把地板擦得雪亮的給我。 清潔工人也走了。我一個人,在屋子裡,一個衣櫃一個抽屜的開開關關。進入依伶、依縵的睡房,看見抽屜上貼著一塊塊小紙片,上面,童稚的字跡,寫著——制服、襪子、手帕……」這些字,是她們兒童時代一筆一劃寫下來,再用心貼在每一格抽屜上的。住了十一年的房子,不要說她們,注視著這些字,在安靜的小房間裡,我看得呆了過去。 想,就留下這間臥室吧,不去動它,也算是個紀念。可是我一個人要兩間臥室三個床做什麼? 傢俱走了,竹簾拆了,盆景走了,花瓶走了,魚缸不在了,書籍不見了,而我的朋友,也走了。對著一簾窗外的花朵,感覺到的竟然是一份說不出的寂寥。這個房子,突然失去了生機。 「名人世界」的家一時還不能搬,我決定將傢俱、盆景、電話和一切的牆上飾物都留下來。這樣媽媽出租的時候,別人看了悅目,就會很快租掉的。雖然,捨不得那個帶著濃烈歐洲古老風味的大床。那本來就是一種古典歐風味道的佈置,是我慢慢經營出來的。 於是,八德路上的那些傢俱店,就成了每天去走一遍的地方。那兒離新家很近。 看到一套米白色粗麻的沙發,忍不住跑進店裡想去試坐一下。店裡,出來了一個美得如同童話故事插圖裡的女孩,我們對笑了一下,問了價格,我沒說什麼,她哎呀一下的叫了起來,突然拉住我的雙手,說:「是三毛嗎?」我不好意思,謝了她,快快的走了。 第二天晚上,爸爸媽媽和我又一同散步去看那套沙發。我沒敢進去,站在店外等,請父母進去看。沒想到,父母很快的也出來了。 「怎麼?」我說。 「他們店裡正在講三毛三毛的,我們不敢偷聽,趕快出來。」 我們三個人,好老實的,就一路逃回家了。 不行,我還是想那套沙發。 厚著臉皮又去了,來接待我的還是那個美麗脫俗的女孩,我發現,她居然是那兒的老闆娘。 這一回,沒有跑,跟到店的裡面,坐下來,一同喝起茶來。 另外一個開著門的辦公室裡,放著繪圖桌,一個好英俊的青年有些著澀的走出來跟我打招呼,我發覺,原來他是老闆。 說著說著,我指著牆上一張油畫,說那張好,這個老闆跳了起來,孩子似的叫:「是我畫的!」 一問之下,文化大學美術系的畢業生——鄒仁定。我的學弟嘛! 這種關係,一講就親多了。「文化人」向心力很重,再說,又是個美術系的,我喜歡畫畫的人。 「怎麼樣?學弟,去看我的新家嗎?」 他說好,他的太太毓秀也想去,把店交給哥哥,我們三個人一走就由小巷子裡走到了我的家。 「以前,這個家是四個人住的,現在我想把它改成一兩個人用的,功能不同,房間就拆,你說呢?」我問學弟。「你要怎麼做?」他問。 「你敢不敢替我做?如果我的要求跟一般人不同?」我盯著這個稚氣未脫的學弟,知道他同時在做室內設計的。「這個房子本身的塑造性就高。以前住的人必然不俗,很可能是藝術家。」學弟說。 「就是。」我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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