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燕妮 > 雪似故人人似雪 | 上頁 下頁 | |
九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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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兒的心噗噗地跳,那不用說,是三年前在手稻山了,藍太太雖不聰明,但到底是女人心細:「雪兒,三年前,自從我們帶過你去手稻山后,你便行動怪異,一時失蹤了去船上,一時跑了去巴黎,爸爸死前,你又去手稻山,為什麼?」 雪兒抿著嘴不說話。 藍太太說:「我不是審你,但我是你的母親,我怕你誤入歧途。那程傑,你見過也好,沒見過也好,我告訴你,要是我只有十多歲,也會為他的高大俊秀而神魂顛倒。」 「為什麼要十幾歲才會神魂顛倒?」雪兒問:「老了就不喜歡那種樣子嗎?」 藍太太眼帶悲忿:「我想起他的樣子便不開心,雪兒,我但願你真的不認識他。你知道爸爸是怎麼死的?是在獄中被人打傷,內出血而死的,獄警說是犯人打架意外身亡,爸爸是會跟人打架的人嗎?是有人有意想打死他的!」 雪兒眼前升起了慈祥的爸爸在獄中被人毒打的可怖畫面,不禁尖聲叫了起來:「我認識他!我認識他!啊,爸爸,我對不起你!啊,為什麼,傑,為什麼?」 雪兒只是尖聲狂叫,藍太太一時亂了手腳,緊緊地抱著女兒,恐怕她尋死覓活,邊哭邊說:「雪兒,雪兒,我只剩下你一個了,別傻,別傻,那小夥子,也許亦是被人利用而已,靜下來,靜下來!」 雪兒雙目呆呆地望著母親,脫下了裙子,又脫下了內褲,嚇得藍太太目瞪口呆,忙替她拉上內褲:「雪兒你瘋了!」 雪兒再度把內褲脫下一丟,指著陰毛上邊說:「媽媽你看,CK,那是他的名字,媽媽你看啊!我此生此世惟一愛過的人!」 雪兒啪地躺在地板上笑個不停,藍太太手足無措,說來說去都是一句:「雪兒,我現在只有你了!」 雪兒躺在地板上笑了一陣,又不吵了,只躺在那兒數手指。藍太太見她不瘋了,連忙替她穿上內褲和裙子。 「媽媽,我回來幾天了?」雪兒突然問。藍太太大腦都亂了,看看日曆,原來新年都過了:「沒十天也有八天了,我還未換新日曆。」 「怎麼我沒有信?」雪兒問。藍太太一時摸不著頭腦:「什麼信?桌子上的一疊,都是你疊好的。」雪兒道:「就是沒有給我的信。」 「你還在等他的信?」藍太太心都痛了:「沒信了,心死了吧?」說著不禁傷心的哭了,冰清玉潔的女兒,這個身體就壞在那令她家散人亡的小子手上。 雪兒跪起身來,抱著母親的脖子哀哀地哭泣:「媽媽,我真的愛他!我真的愛他!」 藍太太見雪兒的情緒非常之不穩定,哄著她回房間睡覺,拍著她哼著:「睡覺吧,小寶寶……」雪兒一聽見使用雙手按著耳朵:「我討厭這《搖籃曲》我討厭,討厭,討厭!」 藍太太無奈:「好吧,你討厭,我便不哼了。」雪兒拿被子蓋過頭,藍太太默然替她關上門,回自己的睡房去了。 藍太太一夜沒好睡,愈想愈害怕,既擔心雪兒的安危,屋子裡的一切又觸景情傷,打定主意搬家了。 翌日起床,做了早點,喚雪兒起來吃,雪兒神思恍惚,吃了半片烤麵包,便把早點擱下了。看見母親那身心交瘁的樣兒,雪兒親了媽媽一下:「媽媽,我不愛他了。」 藍太太暗自松了一口氣,只要雪兒回復正常,她暫時不會追問她什麼了。 雪兒其實心亂如麻,她不相信程傑對她的感情是假的,她仍在盼望他的信,但是派信的時間還未到,郵差通常十一時才來,她只好擦桌子、洗碟子、抹窗門,令自己手不停。 一到了十一時,她飛快地乘電梯下去開郵箱,裡面果然有封給她的空郵信,雪兒忙不迭地打開來看,看了六七次,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兒: 不要哭,我很想念你。我對你沒有好處,我令你犧牲得太多了,為了你的前途,我們以後不要再相見,我結婚了,離開了你,對不起。 程傑 信內還附了幀他與海倫的結婚照片。 分明一筆一畫都是程傑的字,再看信封,亦是依她指示,地址是用打字機打的,上面沒有回郵地址。 再看簽名,雪兒不禁悲怒交集,他簽了「程傑」而不是「傑」,冷漠得像公事信,還好意思把結婚照片寄來。雪兒把信折起放進口袋裡,母親問她:「有信沒有?」雪兒搖搖頭,跑回房間去,鎖上了門,整個下午都不出來。 藍太太心想,沒信比有信好,要是那程什麼再給雪兒寫信,又不知會惹上什麼大麻煩。 下午藍太太去開信箱,赫然見到封從日本寄來給雪兒的信,一把將它撕碎丟掉了。 其實程傑在啟德機場和雪兒分別後,在回三藩市那程機上掛念不已,問空中小姐要了些信封信紙,給雪兒寫了封長長的信,苦在飛機上沒有打字機,靈機一觸,請空中小姐替他把雪兒的地址寫在信封上。 那位美籍金髮空姐,熱心得很,對程傑說:「我在東京便換班,替你在東京寄豈不是更快?」程傑開玩笑地用日語向她說:「阿李格多!」那金髮空姐笑著答:「我會萬分小心地把你的信當寶貝似地放好,一下機便替你寄。這是我第一次飛國外線呢!」 程傑為了慎重起見,將三藩市的回郵信箱號碼寫在信裡面,信封上並沒有回郵地址。那位空姐果然一到休息的酒店便替他寄了,看看只有HONGKONG兩字,沒有國家名字,又聽見程傑說日語,便自做聰明的在下面加多了JAPAN這個字。 那封,便是雪兒望穿秋水也收不到的信。 程傑回到三藩市,海倫聽他的話沒去接機,她知道程傑得先去司徒夫人處再回家。 事實上程傑也難以馬上調整好情緒面對海倫,他仍心系手稻山。在酒吧喝了幾杯悶酒,消磨了半天,才叫計程車回家。 海倫正在打字,見到丈夫回來,歡天喜地的跳進他懷裡:「家,甜蜜的家,傑,我這輩子都沒試過獨個兒坐在家裡,單想著你便會那麼滿足快樂。」 程傑望見桌子上夾住了半個未打完地址的信封,笑道:「真的轉性了,坐得牢了?你在打什麼啊?」海倫說:「收到些聖誕禮物,打多謝信呢,反正無事可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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