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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程傑一時啞了,雪兒和海倫怎能碰面?何況,兩個都是冰雪聰明的女子,他瞞不過她倆三天。

  雪兒見他沉吟不語,挽著他的臂彎問:「你擔心我會有危險?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程傑感激地望著她:「雪兒,你不曉得那邊有多複雜,我怎能讓你冒這個險?我的性命,都是僥倖撿回來的。」

  雪兒的眸子帶著倔強:「我知道一切都很複雜,警方給我看過幾封信,是你的筆跡,我一眼便認得出來,但是我告訴警方我認不得那些字跡,更不認識程傑其人。」

  程傑駭然一驚:「他們給你看過什麼信?」雪兒一一告訴了他。

  程傑想了一陣,覺得事有蹺蹊,緊皺了雙眉:「叫你家人掛電話到美國那一段不是我寫的……跟你爸爸通電話的是個低沉的女聲,操著臺山口音粵語的?」

  雪兒點點頭:「那是誰?」

  程傑想起司徒夫人,頓足道:「我又中了他們的圈套,害了老張一命。」

  雪兒傷感地喟歎:「可憐的老張,他死時口袋裡還放著你給我的信。像張老闆心地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死得那麼慘?」

  程傑一陣熱血湧上胸口,憤怒地道:「我向上天發過誓,不替老張復仇我不是人。」

  雪兒堅決地握著程傑的手:「我也是。」

  程傑的憤怒令他流了一臉汗:「雪兒,穿衣服,我好熱,我們出外走走。」

  雪兒一面披上大衣和領巾,一面留心著程傑,他穿得很少,只套了件圓領毛衣。雪兒給他大衣,他不要,雪兒把他的大衣也披在身上:「我怕冷,連你那件也得披上了。」

  雪地上一片灰茫茫,程傑人高步大,走得很快,雪兒吃力地跟在他後面。

  走到個空曠無人的地方,程傑血脈賞張,像狼嚎般朝天喊著:「老張死得好慘!老張死得好慘!」

  雪兒默默地在心裡禱告:「老張,安息吧,雪兒和程傑永遠不會忘記你。」

  程傑在雪地上亂走,憋著的心事,連雪兒也不可以告訴。

  雪兒站在風雪中,沉靜地等他。

  亂走了半天,程傑對雪兒道:「你先回旅店,我想獨個兒走一下。」

  雪兒把他的大衣給他披上:「你不穿大衣我便不走,站在這兒做衣架。」

  程傑說:「我不冷。」

  雪兒惱了:「好,不冷,不冷,不肯穿大衣便算英雄好漢嗎?冷死了怎麼替老張復仇?都不穿大衣算了!」說罷便將程傑和自己的大衣一併丟在雪地上,負氣地往旅店走去。

  雪兒邊走邊流著淚,千里迢迢相逢,兩人都回避不了現實。

  走到房間,雪兒燃起了那十九根已燒得矮矮的蠟燭,思前想後,隨程傑到美國的心念更決,反正不在一起也意外頻生,倒不如百無顧忌地在一起了。

  她拿起了電話聽筒,掛長途電話回家,打算告訴媽媽她不回香港了。

  電話響了半天,卻沒有人聽,她頹然把聽筒放下。

  定著眼看了愈來愈微弱的燭光半天,程傑還未回來。她開始擔心他迷了路。窗外一片漆黑,雪兒急起來,跑出款接處跟老闆說:「我恐怕程先生迷了路,我們得去找找他。」

  老闆也急了,心裡咒道怎麼那些不知死活的年輕人老是四處亂闖?

  老闆連忙叫夥計開車,跟雪兒一同坐在車子裡,直到路盡,老闆說:「現在得步行了,車子走不了。」

  走了大半鐘頭,雪兒哇然一叫,雪地上只有她和程傑的兩件大衣,程傑卻人影不見。

  雪兒撿起那兩件鋪滿了雪花的大衣,惶恐地喊著:「傑!傑!你在哪兒?」

  旅店老闆和夥計提著強力電筒,四處照著喊著:「程先生!程先生!」

  三個人喊得嗓子幾乎啞了,一點回應也沒有。老闆對雪兒道:「看樣子我們得回旅店打電話給拯救隊尋人了。」

  雪兒心念一動:「我們到斜坡上面的咖啡室看看。」

  老闆說:「這麼晚,早關門啦。」

  雪兒定了定神:「試試看。他知道那兒的路。要是真的迷失了,回旅店叫得拯救隊來,人早已冷死了。」

  老闆拗不過她,一行三人踏著深及足踝的雪上斜坡,走了大約三十分鐘,隱約看見一點暗淡的燈光,雪兒高聲喊著:「傑,我們找你來了。」

  老闆說:「真的好像有燈光,奇怪。」那夥計盡職地高呼著:「程先生!程先生!」

  仍是一點回音也沒有。三人喊著走著,終於走到咖啡室門口。大門的防風雪鋼閘早已落下,密密實實地關著,三人只好繞著走,尋找光源從哪兒來。

  繞到咖啡室後面,赫然見到個玻璃粉碎的窗口,燈光便是從那兒射出來,雪兒探頭一看,只見程傑大字形的伏在地上:「他在裡面。」

  三人爬了進去,雪兒悲喜參半,要是程傑已死,她也不能活了。老闆和夥計急步跑過去探探程傑的鼻息,松了一口氣,用日語對夥計說:「這小夥子喝醉了,你看那橫七豎八的酒瓶。」

  雪兒雖不懂日語,這時也看得見程傑身旁和桌子上,有七八個空瓶子,幹邑、威士卡、氈酒、日本酒、伏特加酒、啤酒,似乎酒吧內可飲的酒都讓他飲光了。

  雪兒蹲在程傑身旁,輕呼他的名字,程傑根本醉得不省人事。

  老闆說:「怎麼扛他下山?這麼的混酒喝,醉到明天也不會醒。」

  「我留在這兒陪他,勞煩你們了,真是十分感謝。」雪兒把兩件大衣都蓋在程傑身上。

  老闆摸程傑的額頭,揉揉他的手:「只是醉了,沒發燒,明早找人來扛他下山吧,我叫夥計留著陪你,我自己認得路回去。」

  那夥計心裡不願意,但日本人是慣于服從上司命令的,只好連聲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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