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燕妮 > 雪似故人人似雪 | 上頁 下頁 | |
七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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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傑在老張離開後,愈想愈不放心,叫款接處替他叫了部計程車,到藍家去。到了,他仰首一望藍家那層單位,發覺燈火通明,心下十分詫異。他沒下車,只叫計程車司機等著,說要接個朋友。 等了半天,計程車司機不耐煩了:「怎麼你不上去叫你的朋友下來啊?等人而車不動,我們是沒錢賺的。」 程傑,給了他一百塊錢:「這是等候費。」 又等了一會兒,藍家單位燈熄了,赫然見到藍氏夫婦讓幾個便衣警探帶走。 程傑心裡大大震驚,難道這麼快便有人告密?老張連打電話都趕不及?惟有強作鎮定地叫司機把車駛回文華酒店去。 到了酒店房間,他急快掛電話到老張家,電話響了很久才有個粗啞嗓子的女聲接聽。 「請問張老闆在嗎?」程傑問。 「你是誰?」那是凶巴巴的女人聲音,程傑在藥房幫手時聽過的,是老張的老婆。 程傑想,不好說自己是阿傑,只拉老了聲音說:「我是他的朋友。」 那個女聲更凶了:「現在是半夜三點半了,你知道嗎?」 程傑說:「對不起,我只是想問張老闆在哪裡而已。」 「他在你後面!」老張的老婆更凶了:「不曉得跟什麼豬朋狗友混在一起,不在家呀。」啪的一聲便收了線。 程傑不禁擔心起來,老張哪兒去了?莫非是他告密?不會吧。那麼老張……想到那裡,程傑毛骨悚然,心想老張說得對,快點走!趕到機場搭最早那班飛機走,到什麼地方都好。 正在心亂如麻之際,門縫有封信推進來了一角,程傑本能地不等信封整個推進來,呼的一聲便把門打開,不管是誰部好,先把送信的人一把揪進來再算。 怎知開了門,人影也不見一個。 程傑只好把門關上,打開信封看。 裡面有一張紙,是打字機打的英文字,斜斜的花巧字模,不像一般打字機的楷體,程傑看著: 你在香港的惟一聯繫也沒有了,別想跑,請等待你的禮物。 程傑突然升起種恐懼和不祥的感覺,呆然坐在沙發上,從窗戶眺望下去,周日中環的街上行人稀疏。 他走出街外,在報攤流目而望,買了幾份報紙回酒店房問看。 報紙首頁都是地產廣告,翻到其中一份的港聞版,程傑下禁魂飛天外:「中年男子街頭破槍殺」。正對他眼睛的,是老張口鼻流血倒斃街頭的照片。 程傑一時急痛攻心,淚眼模糊,張大嘴巴想叫,但叫不出聲來,傷痛在他五臟游走,簡直有窒息的感覺。 直到如今,他才頓悟老張和他的關係,比他一向覺得的還親切。老張是他的親人、叔叔、兄弟、朋友,一切都義無反顧地替他做,而他,為老張做過些什麼? 他不該頻頻和老張聯絡,他覺得老張間接死在他手上。是准下手取了老張的命?程傑把報上老張口鼻流血的照片豎在牆上,跪在地上叩了三個頭:「老張,我不為你復仇不是人。」 他狠狠地咬了左手的食指一下,牙齒死命地噬進肉裡,直至鮮血從指頭流出,染在他的唇上。程傑解開襯衫,用指頭的血在寬闊的胸口畫了個交叉:「老張,我不會忘記,我不會,忘記。」 他有跑到老張陳屍之處的衝動,但他自小便在三教九流的人口中聽過:「兇手常會有回到現場的習慣。」想想,那是不能去的,老張聲聲叮嚀:「快走!」他知道他是對的。 程傑嚎陶哭了好一會兒,幾乎把血都哭出來了。好,他會回三藩市去,要了大麻子的狗命。 這時有人敲門,程傑把襯衫鈕子扣上,開門,只見小廝雙手捧著個一尺長左右的禮物盒子,上面結了整齊漂亮的絲帶蝴蝶。 程傑接過了,那盒子出奇地重,小廝跟著給他個信封:「裡面是電訊。」程傑隨便在褲袋掏出張鈔票給他,小廝一看,居然是張五百元大鈔,喜出望外地一連疊說謝謝。程傑心不在焉的把門關上,根本沒留意給了多少打賞給小廝。 他先看電訊:「公司有急事,請即回。班機已代你訂好。」再拆禮物盒上那小信封,裡面有張卡,寫著:「打開來看,你一定欣慰。」 程傑打開一看,又是悚然一驚,原來是個灰白色雲石骨灰罐子,上面用金字刻著「譚氏李淑君夫人」生於什麼年月日,死於什麼年月日,花瓶型的罐子封口封得密密的。 譚,正是程傑假護照所寫的姓。 怪不得那包「禮物」這麼重,程傑沒打開封口來看,反正那是一定要帶回去的東西,不看反而沒有心理負擔。 他必須過得香港和三藩市的海關,他必須回到三藩市去,查出誰陷害了雪兒、藍氏夫婦和老張。 表面看上去,應是大麻子,然而,大麻子用雪兒箝制著他便夠了,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要犧牲? 到底是什麼人在作惡?難道是日本幫? 他把骨灰罐子放在手提行李裡邊,反正他只有一件行李。 香港的女海關員叫他把行李袋打開,看見了骨灰罐,看了看程傑,見他臉帶愁容,雙眼紅腫,一片徹夜無眠的樣子,問道:「譚先生,你此行就是為帶令壽堂的骨灰去三藩市?」 程傑默默地點點頭。 女海關員深帶同情地叫他出去了。 在飛機裡,程傑心知過關沒香港容易,到底中國人比較明白中國人尊敬先人的習慣。 他的心事多得不知從何想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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