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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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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電話,打給老張:「是我,阿傑。」老張問:「你在哪兒?」程傑道:「我在香港文華酒店,悶死了。你住過文華酒店沒有?」老張道:「神經病,我又不是遊客,住文華酒店幹啥?」 程傑見不著雪兒,亦探不到消息,有陣無法忍受地空虛感覺:「老張,上來我房間聊聊天,住一晚。記住穿得整整齊齊的。」老張說:「我不跟男人同床的。」程傑道:「該死的,房間有兩張床的,誰要跟你同床睡了?喂,信箱有沒有收到信?」 「我的那個沒有。」老張說。程傑松了一口氣:「謝天謝地。」老張道:「新的那個倒有。」 「幾封!」程傑問。老張故意賣個關於:「不告訴你,重大機密嘛,我帶來給你看。」 過了半鐘頭,老張打扮得像個過時商人般來了,西裝至少細了一碼,領帶又太窄,程傑一開門,幾乎沒給笑死。 「蓋世美男來了。」老張沾沾自喜地說:「這套行頭,很久沒機會穿了。」程傑點頭說:「是,真地像很久沒穿的了。」 老張打量了一下程傑:「咦,小兄弟,不見多月,便帥成這樣子了。」程傑說:「義大利行頭來的。」 「信呢?」程傑心急極了。老張從口袋掏了封信出來念著:「雪兒,我愛你,傑。」程傑搶過來一看:「見鬼!」老張說:「怎麼?有情敵了?」 「敵你的大頭鬼!那是我自己寫的,試試八九〇號信箱你有沒有去開。」程傑問:「還有呢?」 「沒有了。」老張說。程傑狐疑著,偷信的人分明沒中他的計,而被偷的那封信亦不知到哪兒去了,很有挫敗感。 惟一見過信封上寫著「香港郵政信箱八九〇號」的,只有三藩市公寓的僕婦和海倫,而海淪是讓他搖醒了,他親眼看著她把粉紅色的舌尖一舔,當著他面前把信封了口的,看過內容的只可能是僕婦。 老張見程傑一身光鮮,很是欣慰:「阿傑,終於熬出頭了?」程傑勉強笑著,不想讓老張失望:「我得多謝你。還有方老醫生。」老張喟然搖頭:「老傢伙死了,屍身直挺挺地躺了幾天,直至發臭才讓鄰居報警發現。」程傑有說不出的難過,閉上眼睛便看見老頭子孤零零醉醺醺的臥在沙發上,他給他蓋被子,那張油光邋遢的被子,程傑良久說不出話來。 「老張,做人為什麼辛苦?」程傑捂著臉:「我恨我媽把我生出來。」 老張說:「你罵你媽,你媽罵誰?也許你媽也恨她媽把她生出來。」程傑道:「其實誰需要爸媽?都從石頭裡爆出來好了。」老張「哦」了一聲:「我明白了,你見不著雪兒,惱她爸媽。」 「送什麼到外國念書!連地址也不肯說。」程傑指著自己:「我需要父母嗎?還不是長大了?」 老張說:「別太敏感,人家都不認識你,當然不會無端地把女兒的位址給你。」程傑撕了頁紙寫下雪兒家的新電話號碼給老張:「他們沒搬家,改了電話號碼而已。」老張把字條放進口袋:「還是那麼眼尖,瞥到人家的電話號碼了?你想讓我做什麼?」 「打電話找雪兒。」程傑說:「我有個直覺她仍在香港,而且,藍先生和藍太太一談起雪兒,神情便很特別。有點事情不對勁,你有沒有把雪兒的信帶來呢?」 「有。」老張從口袋裡掏出信來。程傑細心地看,果然是雪兒的字跡。 細嚼雪兒字裡行間的意思,程傑不禁滿頭冒汗,對老張說:「我得馬上到藍家去,把禮物拿回來。」老張道:「現在半夜三更,明天冉上吧,為什麼那麼緊張!」 程傑握拳搥在桌了上:「雪兒是對的,她叫我千萬別回香港,怎麼我那麼笨。」老張把雪兒的信再看了一次:「糟糕,假如那些禮物有古怪,你豈不是變了插贓嫁禍的人?」 「正是。」程傑道:「不管如何,我要把禮物拿回來。」老張問:「你有沒有告訴藍先生和藍太太你的真名字?」程傑說:「當然有,我一心想著雪兒,怎會報個假名字呢?」 老張想想:「那不妥當,還是由我叫人打電話去叫他們把禮物丟掉吧。」程傑道:「叫誰?」老張說:「叫我老婆。我現在回家去把黃臉婆搖醒。」 走了兩步,老張回頭望望程傑:「阿傑,你馬上離開香港,要是其中有什麼古怪,他們定會說出你的名字。」 程傑道:「不要緊,我來港時用的是假護照,亦不叫程傑。藍先生和太太並不知道我住在文華酒店。」 老張用力握住程傑的左臂:「阿傑,回頭是岸,別幹下去,快走。」 程傑點點頭:「我照料得了,事不宜遲,你馬上回家吧。」 老張匆匆離開,站在文華酒店正門候車,等了不及一分鐘,已經像過了半個世紀。 這時,有個身材瘦削、頭戴鴨舌帽的青年也走過來候車。只見計程車一輛一輛地疾馳而過,裡面都是有人的。 文華酒店的司閽人對他們說:「到後門遮打道等機會好一點,今天是星期六,坐車的人多,朝這個方向開的計程車都是有客的。再不然,去雪廠街也會有空車。」 老張走到後門,等了一陣,還是沒有車,乾脆跑到雪廠街去,那瘦削的青年似乎想法一樣,也朝雪廠街那邊走去。 到了雪廠街,剛站定,那青年仍站在老張的後面,老張心裡想:「這青年總算有禮貌,知道我早到,排在我後面,讓我先截第一部……」 怎知還沒想完,背後硬物一頂,老張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種不知什麼東西穿過了自己的身體的感覺,之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那瘦削的青年把老張那不動的軀體扶到漆黑的街道的一角,讓他坐在樓梯口,緩步走回文華酒店,邊走邊脫掉了鴨舌帽,一頭捲曲的秀髮披了下來,再脫下上衣把它裡外翻轉,變成了件紫色絲緞、釘了時髦亮片和珠子的女裝外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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