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燕妮 > 雪似故人人似雪 | 上頁 下頁 | |
七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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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死了,沒有人能再替他傳遞消息,藍氏夫婦不知結果如何,雪兒亦不知在哪兒。 要是藍氏夫婦被控藏毒而身系囹圄,雪兒會傷心得怎樣了?誰去照顧她呢? 要是雪兒發覺父母在他到訪留下禮物之後被捕的,他怎麼解釋? 到底相框裡面有什麼?曲奇餅裡面有什麼? 再想,自己有什麼特別,會令到所有親近自己的人都受害?大麻子都說過:「你的票房價值還未到那地步。」 以程傑的聰明,他知道黑道大阿哥不會隨便殺人,他全沒有令大麻子要殺死老張的重要性。 十一個小時的航程,程傑未曾合眼,亦沒吃東西的胃口。 下了機,過了入境處,再到海關,海關員不免又問那雲石罐子是什麼,程傑道:「是先母的骨灰。」海關員見他臉容憔悴,神情悲憂,同情地道:「你一定很愛你的母親了,要把她的骨灰帶在身邊。」 程傑說:「不,我恨她。」 海關員做夢也想不到這中國青年會這麼回答,半笑半開解他說:「我們都各有自己的問題,是不是?」 程傑內心充滿仇恨,仇恨令他忘記了緊張,呆呆地站在那兒,海關員用手指指閘口,示意檢查完了,叫他出去:「做個好基督徒,或者佛教徒,原諒她,我媽亦從未愛過我一天,誰在乎呢?」 程傑這才腳步浮浮地走出去,外邊的陽光很刺眼,他有點頭昏腦脹,叫了部計程車,坐在車子裡出神。 「到哪兒去?」計程車司機問。程傑全然聽不見。計程車司機掉過頭來,放大了嗓門問:「先生,到哪兒去?」程傑才如夢初醒他說了三藩市的地址。 刺心之痛之後是一片無可控制的麻木,過了大概四十分鐘,車子快到市中心了,程傑的頭腦慢慢地清醒過來,對司機說:「我改變了主意,在金門公園放下我罷。」 司機奇怪地看了這疲累的青年一眼,不好說什麼,由得他挽著行李,往金門公園走去。 程傑頭痛欲裂,但他極力集中精神,記住每一步踏過的路,就在他首日到三藩市,獨自坐了半天,看見希素絆倒的樹下,放下行李,把骨灰罐拿出來,在樹下挖了個洞,將罐子放了進去,用泥土埋著。 他沒再逗留,走出公園,再叫了部計程車,直往大麻子平日召見他的地方去。 按了半天門鈴,沒人開門。程傑根本不曉得大麻子在什麼區,但這是他惟一知道的位址,他決定一于賴死不走,直至大麻子見他為止。他不要給機會大麻子做任何準備,更不會奉命先回公寓。 程傑狠狠地按著門鈴,終於門開了,開門的是把曲奇餅盒子用塑膠紙封口的阿祥。 程傑一手執著阿祥的衣領,一邊推他進屋子裡:「司徒大哥在哪兒?」阿祥詫異地望著程傑憔悴的臉和滿布血絲的眼睛:「我,我怎知道?」 程傑揮起左手重重地揍了阿祥一拳:「出了事,你不知道也得知道。」 「出了什麼事也別告訴我,我只是做封膠袋的。」阿祥捧著臉,矮小的身材根本沒還手之力,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噢,原來是只做封膠袋的?」程傑又揍了他一拳:「口不密的怎會讓大哥選中做封膠袋的?別向我裝蒜,大哥在哪兒?」 阿祥苦著臉說:「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子小兒,不過為生活所逼而已,你打死我也沒有用。」 程傑右手緊緊揪住他的衣領,左手一個疾勁地短拳槌在他的胃部,阿祥既窒息又想吐,疼得想彎下身子,但讓比他高一個頭的程傑拉著領口,連身也彎不下去,只喔喔地喘著氣。「為了生活所逼?那你怎麼不去飯店當侍役?再說閒話我便繼續打下去,看你的八十老母妻子小兒對家屬謝禮時鞠躬。」程傑把阿祥抖著當沙包似地打。 「停手!」後面傳來熟悉的呼喝聲,程傑挾著阿祥一轉身,讓阿祥擋在面前,大麻子出現了,掃了他們一眼。 「程傑,把阿祥放下。」大麻子下令。 程傑在大麻子眼睛一掃之際,看得出他對阿祥有嘉許之意,程傑是個眉毛剔通的人,哪裡肯把阿祥放下。 大麻子輕鬆地嘲笑著:「程傑,昂藏七尺的男子漢,居然膽小得要用個小蛤蟆來做擋箭牌?」 程傑道:「我不管你說什麼,在我未得到滿意的答案之前,我不會把阿祥放下。」 大麻子的笑臉突然變回嚴峻:「你以為我不會殺阿祥?告訴你,你不過是用死人擋著死人,要取你的命,我的八十老母也擋不住。」 阿祥開始顫抖起來,哀聲求著:「大哥,我對你忠心耿耿……」大麻子喝道:「住嘴。我在跟他說話,不是跟你。」 「程傑,東西呢?」大麻子問。程傑冷冷他說:「我不知道。」大麻子道:「你收了貨的。」「是嗎?你猜猜看。」程傑雙眼如噴火:「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殺……」 話未說完,程傑只覺後腦砰的一聲劇痛,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阿祥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沒命似地往大麻子那邊爬,比狗爬得還快。驚魂甫定,仍然兩手兩膝地爬在地上,回頭一看,手中倒拿著根小型手槍的,赫然是海倫,連忙站起來,正要說多謝,大麻子一把掩著他的嘴巴,示意他別作聲。 站在大麻子身旁的兩名漢子,走過去程傑那長大的身體俯臥之處,只見程傑耳下後腦有血滲出,翻翻他的眼皮,檢查了一下,向大麻子報告:「他不省人事,並非裝死。」 海倫用小手槍放進小皮包裡:「我們總要保護我們的好兄弟,難道我會讓程傑,或者大哥您,打死阿祥嗎?」 阿祥滿臉感激:「謝謝海倫,不然我真會死得不明不白。」 海倫說:「你對大哥忠心耿耿,我們在裡面的閉路電視看到了。」 大麻子對海倫說:「把皮包裡的槍拿出來丟在地下,跟我進去,我還有話要問你。」 海倫打開了皮包,把小手槍丟在地上,雙手插在慣常穿的紫色大衣口袋裡,望望俯在地上的程傑:「但是我也不想他死啊,要問就在這兒問,我不會離開他身邊。」 大麻子最不喜歡人不聽他的命令,海倫看著他要惱將起來,嬌聲地說:「大哥,我也不過奉你命行事而已,你得給我找個機會,從他口中哄出來你要的東西到底在哪兒。」 大麻子對阿祥和那兩名大漢說:「你們都出去吧。」海倫指指地上的程傑道:「還有呢?」大麻子向那三人說:「誰都不許讓程傑知道是海倫把他擊昏的。」 那三人服從地出去了,大麻子跟海倫私下談話並非出奇的事。 海倫蹲在地上,用手帕輕輕印著程傑後腦的傷口,拍拍他的臉,程傑仍是昏暈未醒,海倫望望大麻手:「真是下手重了一些。」邊說邊把丟在地上的小手槍踢在程傑身下。 「過來!」大麻子一屁股坐在他慣常坐的辦公椅子上:「談情也得等他醒來。」 「是。」海倫馴服地走過去,站在大麻子的辦公桌前。 她希望程傑別那麼快醒過來,她時間無多了,要是他對大麻子說出了藍氏夫婦被拘捕和老張被殺的事,老練的大麻子,遲早會猜得到是她做的手腳,即使不殺她,也會把程傑殺掉滅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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